身毒丸

Categories: 其他同人, 武田真治/藤原龙也,
Tags: 连载, Canon, E,
Published:     Updated: 2010-10-11
Summary: 于是碇开始不由自主地回忆95年冬季的那个少年。面容瘦削手指修长,眼神常如惊弓之鸟,穿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色衬衣,口袋中带着早逝的母亲照片,总是欲言又止,求不得。
Notes: 虽然人名都改了,可还是全世界最冷的船,蜷川幸雄/武田真治/藤原龙也。蜷川实花拍男人很诱,传说她拍的第一张明星人像是武田真治,我总在想,她是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觉醒的呢?

元月。又一年旷日持久的“JUNON’s Super Boy Contest”选秀落下帷幕。碇盯着《JUNON》新年特别刊上优胜者细长内潋的眼睛看了一会,叹气自己始终也不能理解评委们的眼光,虽然以他本人的立场其实没资格这么说三道四。之前《JUNON》的总编照例来邀字,碇也照例写了些客套的勉励话。那几行跳跃字体就这样原封不动地摆上特别刊的内页,旁边的说明文字不大不小刚好足够拿来耀:第二届“JUNON’s Super Boy Contest”优胜者碇真实。
那是1989年时候的事情,碇17岁,回想起来恍若隔世。
以一本杂志的影响力办起的少年选秀活动却起着“神之子”的名字,其实异常不可一世。可是“JUNON’s Super Boy Contest”却一年不落地连办16届。有人说,不知道是JUNON’s Boy Contest”成就了碇,还是碇成就了“JUNON’s Super Boy Contest”。也许只是机缘巧合,碇顶着个当时不算光鲜的头衔一脚深一脚浅地踏进了这个圈子,等回头一看,好象什么都已经经历过了:默默无闻,一飞冲天,鼎沸之势,缓慢滑落,见到层出不穷的新人们渐渐习惯被尊敬对待,忘记了他们的名字也不必面红耳赤点头哈腰地道歉,只是始终也不曾去颐指气就好似自己不喜欢被不停责斥一样。
“错了!”
“不是这样!”
“不对!碇!”
第二届“JUNON’s Super Boy Contest”优胜者碇真实。他合上杂志不去想那些有关少年与自己的开始,以及接踵而来的身不由己言不由衷,拨通给经纪人的电话。
“上次你提到的那个舞台剧的工作还没有回绝掉吧?帮我接下来……没事,觉得导演和卡司都不错,想试试看……谢啦,恩”
2004年10月“夜叉ヶ池”公演,这是碇真实时隔八年第二次站上演剧舞台。

碇与三木监督的正式见面是在进入二月后的某天。经纪人事前严肃地叮嘱他必须行为得体,虽说三年前2人已经有过合作,但接演前的波动免不了给这位名监督留下了欲擒故纵的恶劣印象。碇默默点头照做,任名监督纵横四海反转五洲也只是附和,不相关的话一句不多说。对方好像第一次见他似的说着热情洋溢的客套话,成堆的赞誉恨不得砸死他。
可他对自己很清楚。太过突出的个人风格或许能够成为特定监督特定题材的宠儿,昙花一现,风骚三五年。就好像荒川先生说的一样,他这种noise系艺人永远不可能踏上顶峰。
荒川先生……
在思绪显然要游离出去的当口被碇及时遏制,为了掩饰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放出一个笑容。三木监督有肉眼几乎不可见的一瞬呆楞,随后若无其事自顾自地海阔天空。他便是这样的监督,挥手浓墨重彩,而你就是其中的一笔颜色,可以鲜艳欲滴却只能被他选择被他使用,依靠他成就不朽名作。
碇觉得不朽这个词无论如何也是不该用在自己身上了。该笑就笑该哭就哭该低头绝不还嘴,他只专心做他的色彩,至于是本紫还是京紫,常磐还是萌葱就由那些名监督定度。艺人嘛。
一旦打定这样的主意做什么都会变容易。他应监督的要求谈论泉镜花,回忆监督的思路结合从研究文献和互联网上记下来的句子,小心绕过雷区。话不用太多,免得锋芒毕露一言不和祸从口出,过犹不及。三木监督大约是对他挺满意,告别还不忘笑回过去。经纪人拍拍碇一级战备的肩,说放松点已经定下来了。
监督又花了一个月,陆陆续续确定了其他几位主要役者。改写好的剧本也在差不多的时间送到了碇手上。
《夜叉ヶ池》诞生于大正初年,正是个春华烂漫的年代。本子除了将原作的拗口古语稍稍改正,大体上还是保留了原作的风味。虽然是怪谈类的幻想作,到处处彰显爱情责任善恶有报的古典哲学,华美绚烂。三木监督是想挑战自我吗。
虽说钟楼守萩原晃这个角色淡薄心性与当年压抑阴毒的主人公绝不可同日而语,接演的途径却相似。来自监督方面的主动接洽,然后是面见与试演,最后拍板敲定。当时碇22岁,仍是一脸青春年少。
于是碇开始不由自主地回忆95年冬季的那个少年。面容瘦削手指修长,眼神常如惊弓之鸟,穿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色衬衣,口袋中带着早逝的母亲照片,总是欲言又止,求不得。
他叫身毒丸。

制作名单公布之后碇收到了不少电话,其中一通来自绯木泰耶。
这个人是全日本最收欢迎的男子偶像团体成员,史上最高收视的剧集前五部都由他主演。上个世纪90年代初期,初出茅庐的两人合作过一些剧集,从此建立了稀薄却长久的友谊。在绯木那支没有登陆过团员号码的手机里始终留有碇的联络方式,真是荣幸。
想起当年在相同跑道上的这个友人,有时候碇心中会升起一股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羡慕的情感。
“终于下定决心了吗?都快八年了撒。”
绯木从不遮掩,轻轻松松的说着,十几年来都是这样。最初,他也是一个得到“noise系”评价的艺人,却成长成了任何名监督也不可随意控制的异色,独自不朽。
“恩。”
“我当年就说了不要太搭理那个老爷子啦。差点以为你小子这辈子都不会再演舞台剧了。”
“那你又怎么样,最后一次舞台剧经验离现在也有很多年了吧,九年还是十年?”
“正好十年。不过这种经验一点也不想有下次啊,尤其监督是那个老爷子,总是想掌握一切,不如去索尼定做一个机器人好啦。”
绯木说的这位老爷子,正是他初舞台的监督,也是碇真实初舞台的监督,荒川博先生。
这世间每个圈子里总有那么一两个人,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叫其他人不得不低下头去。荒川博就是这样的人。
碇见到他时这位圈中大物60岁,正是个垂垂老矣的年纪。他总是紧紧抿起嘴唇,挺直了脊背,细小的眼睛锐利有神。据闻他有个爱穿和服出镜的摄影师女儿,考虑到遗传与教育的因素,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可思议了。他以微小幅度的点头回应碇的问候,要求碇称呼自己为“先生”。
“荒川先生。”
“荒川先生。”
“荒川先生。”
曾经仅有的一次,绯木来身毒丸的稽古场探班。彼时他已风靡万千少女,普通抬手哟地一声都像在拍偶像剧。但在荒川的舞台上他的资历不过是个初露头角的浮华青年,然后他走过去看似严肃又像随便的鞠着躬,“荒川桑。”
绯木泰耶从不遮掩,轻轻松松的说着,十几年来都是这样。
荒川先生不去纠正,抬了眼睛看他一眼,“嗯”地答应了。
所以碇有时候不知该慕还是嫉妒绯木,他所说所做一切的追求带着万军之势无人可挡,再出名的监督只能舍弃他也不能掌握他。
但并不仅仅如此。
碇知道,并不仅仅如此。绯木在89年出演了荒川先生监督的舞台剧《导盲犬》,直到七年后他仍会通过访谈称赞绯木。
“泰耶的noise更具有普遍性。”
“泰耶可以成为世界水平,只要有好作品的话。”
“我期待与泰耶再度并肩作战的那一天到来。”
或许荒川先生其实是个和蔼的长者吧,碇想,只可惜我从未感受到。

结束《夜叉ヶ池》定妆照的拍摄工作后碇特地绕圈,把路边显然等得有些心焦的内之丞捎上车。
“这么晚?”
“别抱怨了,看我这副鬼样子。”
碇干脆地戴着墨镜口罩,内之丞也将鸭舌帽更向下压了压。两人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明星做派。前者因为走得匆忙来不及卸掉脸上浓烈的舞台妆,后者则是由于三年前惹上桩麻烦官司至今仍在自我反省期,不希望与媒体有过多瓜葛。
内之丞慎出生在一个演艺世家,靠实力拿过几个颇有分量的奖项。在90年代初流行的凄惨兮兮的剧集里时常饰演些让人内心温暖的角色,也正是在这个时期认识了碇真实与绯木泰耶。原以为就这样在纸醉金迷的艺能界顺风顺水地混下去,谁知一朝梦醒。官司后他也尝过不少人情冷暖,愈发觉得不曾疏远他的碇难能可贵。即便是01年国内媒体最为口诛笔伐的那些日子,碇面对长枪短炮话筒录音笔时也没有松口过。
“内之丞慎是我的亲友。”
就冲这句话,内之丞想,我再不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就不是人啦!
内之丞慎确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他与狐朋狗友断绝来往,戒掉不三不四的夜店,也娶回女人生了儿子。闲得慌就玩玩一度荒废的键盘,偶尔喝着啤酒兴高采烈:
“等我复出了咱俩组乐队。”
这时候碇就会笑着答:“好,好。”
他们就是这样的朋友。
内之丞踏进碇位于赤坂的公寓玄关,摘下帽子随手甩上沙发,见身后碇三脚两步去洗自己花里胡哨的脸,也不客气转进厨房,熟门熟路地开冰箱拿啤酒。
“恩?刚才电话里你说的好事是什么?”
“啊啊,今天事务所安排我接受了一个杂志专访,等发表我就算正式复出了。”
“那可以开始考虑乐队的事咯。”
内之丞已经把啤酒放在客厅茶几上自己开出一罐,“刚才我就一直在考虑乐队叫puyopuyo这种傻乎乎的名字怎么样?”
一边说着,他注意到柜面并排两只电话其中之一的答录机红灯闪烁不停。又来了。他这样想着,伸手按下重播键。
“3月11日,13:27……”
提示音后等了大约二三秒,对方才开始留言。
“我是藤崎,本周我的表现怎么样?”
又是这样没头没脑不知所云意义不明的奇怪留言!内之丞转过头去,正好看到碇从盥洗室出来,一张无可奈何的脸。
“你怎么还不报警啊?”
最初接到这样的电话是在1998(?)年,对方只报了姓名,道声“初次见面。”听起来好像寻常的误拨号。谁也料不到电话那端的家伙能如此锲而不舍地连续对着个答录机自言自语六年。内容时多时少,频率时密时疏。最初几个月里碇试着回拨过去,不是无人接听就是拒接状态;之后也偶然在铃声响起时接个现行,每每被迅速挂断,似乎对方并不想直接与他交流;就算不堪其扰换了新号码最多清净个把月,碇甚至懒得追究私人号码是如何泄露的了。
为此他很是烦恼了一阵,找来内之丞商量。
“他不是报过姓名了吗?你不认识?”
“不认识。”
内之丞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能算完全不认识吧?”
藤崎龙一,97年《身毒丸》再演时接替碇的男主角。全国甄选中脱颖而出的15岁天才少年,从这部演剧开始踏上万众瞩目的星光大道。
之后内之丞通过各种渠道调查出这路骚扰电话的登记户主千真万确是在演剧舞台上大放异彩的藤崎龙一本人。而碇也在事务所内偶遇对方几次。那是个长了张白白嫩嫩娃娃脸的活泼少年,面上总是绽放阳光,笑起来总会露出两颗分明的虎牙,守时懂礼对前辈碇鞠躬问好。完全是个孩子嘛,碇这样想着。
这样想着便没有再去追究,任藤崎打骚扰电话玩儿。期间碇又申请了单独一路电话线作为家中主线,原来那路拿去应付不分昼夜没有规律出现的骚扰留言,相安无事至今。藤崎的声音从少年到青年,录音内容从道贺、报备、诉苦不一而足。有时候藤崎也会问他“如果是碇桑会怎么做?”但碇知道他其实并不真的在征询自己的意见,甚至未必真的在意自己有没有听过这些留言。
不过是个小孩子,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被迷了眼,想找个地方卸下肩上的千金重担。

周一,碇约了经纪人持田先生一起与社长谈谈关于乐队“Black JaCC”企划的事。
虽然内之丞正在重新树立自己的公众形象,复出在即,但是和他组成双人乐队进行音乐活动这种想法绝对会被社长否决。思前想后,碇决定拉Tiger助阵。
Tiger比碇年长几岁,上世纪八十年代出道,有过几年外国演出经验,组起自己的工作室,是东京都内首屈一指的创作型DJ。对外名声不响,圈子内却拥有相当的号召力与人脉。碇曾经去他的场子即兴表演过几次,合作愉快。Tiger向他提起过自己艺名的来源――小时候去动物园差点被老虎舔去半张脸吓得尿裤子。绝对不是为外宣传说“因为我的名字叫虎之助”、“因为我要如Tiger般君临东京街角音乐界”、“因为我很崇拜TigerWoods”之类的理由。谈话能进行到这个程度可见他们起码也算是个投缘的朋友了。与内之丞一番合计后碇给Tiger打了个试探性的电话。
一拍即合。
碇与内之丞两人连忙拿着鸡毛当令箭,各自联络经纪人,谎称收到Tiger邀请组个乐队玩。持田先生略微沉吟,“这事还得社长定夺,我来安排时间。”
所以周一碇坐在事务所大楼的前厅耐心等待。本来他可以上自己的专属休息室打发时间,或者去几个高层处走动走动问问好,再不然也可以钻进医护层请按摩师帮助放松筋骨。可他宁可坐在前厅等待,让阳光穿过落地玻璃打在身上,压低了帽檐看人来人往,好像自己根本不在那里,从来不在那里。是什么时候开始进门要刷ID卡?是什么时候开始前厅建起来的室内花园?是什么时候开始对面墙上嵌进了这么大的屏幕来放艺人们的影像资讯?
“早上好,碇先生。”
藤崎龙一坐到他对面,笑出两颗虎牙。身后的屏幕上正是他接受电视台采访的节目片段,笑得一模一样。
“早上好。”
1998年至今的六年间,碇与藤崎有过很多次这样不痛不痒的对话。他们是同个事务所的前后辈,总有那许多机会低头也见抬头也见。
“似乎是身毒丸公演快结束的时候,收到HEEROP点接洽,就同意了。”
“公演期间有不少联络,但当时我并不想为考虑这些而影响演出。荒川先生也认为我不该操之过急。……唉?有哪些公司?这个嘛……”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啊。接到HEEROP事务所打过来的电话,心想着‘啊!就是它了!’……这怎么叫草率呢,是直觉啦。”
屏幕里的藤崎又笑了起来。
不过都是些场面话。碇心想。经济公司对优秀人才的争夺素来激烈,这其中许以的利益秘而不宣。能将当年横空出世的藤崎如愿抢到手,谁知公司都下了什么本金呢。每年一定程度的工作?一定程度的曝光率?或者一定程度的隐私?一定程度的保护?都是艺人那些事罢。
“碇先生相信我的回答吗?”藤崎一边问一边回头看了看大屏幕。
碇感到诧异。
除去答录机这种单方面的碎碎念,他们的对话就从来没有超出过问好的范畴,即使事务所活动坐得极近时也没有过真正的交谈。那些某种程度可称交心的留言却在现实中为他们筑起交流的墙壁,让碇不得不与藤崎保持距离以确保双方不会尴尬。不,即使没有那些留言也是一样,碇不想与藤崎扯上丝毫关系,这个谦恭礼貌笑容静好的年轻人让他本能地防备,他知道为什么,但他不想承认。因此藤崎突如其来地问题令他无从应答,相信他?信他什么?他收到过多家公司的邀请?他听从了荒川先生的建议?还是他靠直觉选择了HEEROP事务所?碇想摘下帽子往地上摔,这些事跟老子有一円钱关系吗?
“碇先生一定不会相信吧,直觉什么的。”对方其实没有要等他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往下说。“我记得HEEROP是最后一个联系我的经纪公司了。为了等这个电话我都快数不清回绝了多少个电话。荒川先生认为不可操之过急,也不该放任机会白白溜走。但其实打从开始我就想好了的,只能是HEEROP。必须是HEEROP。”
他忽地一笑。
当经纪人持田先生一溜小跑到碇身边时,藤崎正站起身,“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吧?前辈。”
待他走远,持田才满腹狐疑地问碇:“前辈?我不知道你和藤崎关系这么好。”
碇只能报以苦笑:“我也刚刚才知道。”
有了Tiger这个神一样的队友Black JaCC的事很顺利地敲定下来。社长并不期待这种玩票性质的乐队可以给事务所带来多大盈利,投入不多,相对地压力也不大。碇很高兴自己已经到了能够相对随心所欲的年纪,上上轻松的节目,演演不重要的角色,剩下的时间可以飙车可以游乐可以和内之丞低调地喝酒,庆祝Black JaCC结成。醉眼惺忪中回忆事务所大楼略显陈旧的前厅,没有ID卡门卫没有室内花园没有巨大屏幕,自己拘束地跟在持田身后握紧汗津津的手。他觉得快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选择HEEROP了。
然后藤崎龙一在他面前、在事务所前厅的逆光中忽地一笑。
“因为HEEROP里有碇真实。”

进入四月《夜叉ヶ池》终于迎来第一次稽古。此时距离第一批主创名单对外公布已经有两个月。这次全员参加的稽古就算是最后定案,与角色或整体氛围气场不符的役者会被待定,是否录用就要看造化,或者背后的事物所够不够给力了。
即便碇是三木监督钦定也不敢掉以轻心,早早熟读了台本以策万全。诸主役主创围坐在长桌前先相互介绍。百合役的田口结子小姐时年24岁,是事物所全力栽培的新人,正在大河剧《新選組》饰演近藤勇的妻子都音。山沢学円役的雲畑盧市与碇已经是二次合作,彼此尚算熟悉。白雪姬役的由佳奈平时就是个存在感强烈的女人,非常适合夜叉池主这个霸气中略带任性的角色。至于万年姥/弥太兵衛役的第六代中村仲藏先生,是歌舞伎界高望重的前辈,继承屋号“政津屋”,原本已逐渐谈出,不知此次三木监督用来什么法子又将他请出山来特别出演。
监督先给他们每人挑选了一段独白朗诵寻找感觉。中村仲藏先生站在舞台上的日子怕比碇的年纪还长,一开口即如平地雷霆震慑众人。顺位在他后的碇立时感到压力不小。
“此地有个传说。很久以前,人类为频繁的水患所苦几乎灭顶之时,越前国法力高强的泰澄大师把作乱的龙神封进夜叉池里。龙神说,为了拯救人类不被溺毙陆地不被淹没而将我囚禁,本也是没办法的事。作为交换,请铸钟悬挂于山脚,昼夜撞鸣三次,提醒我遵守约定。……”
碇谨慎地控制着自己的表现。从仅有一次不甚愉快的舞台体验中他学到的最大知识是永远不要用镜头前的方式去表现演剧。你必须咬牙切齿,声音嘹亮,动作夸张,表情狰狞。
他不想花时间去回忆那个冬日的自己。巨大的压力让他整日精神紧张,每一日谢幕时雷动的掌声也无法令他片刻安心。他躲避狂热的粉丝,把自己关在乐屋,看报纸杂志上关于《身毒丸》的评论。
“伟大的作品。”
“前无古人后未必有来者。”
“人生不可不看的惊世之作。”
“主演碇真实表演稍嫌僵硬,但瑕不掩瑜。”
“发音有待加强,后排观众无法听清台词,主演是本剧唯一的缺陷。”
碇发泄似的撕揉着纸张踩在脚底。社长本不建议他出演这部舞台剧,过于大胆的情感与晦涩的台本并不适合一个偶像演员。但碇强烈希望接受邀请,凭借这次机会尝试不同风格的演出。他现在开始怀疑当初是否作出了正确的决定。或许是听到异常响动,荒川先生推门进来看了眼,又一言不发地退出去。碇轻轻地缓慢地呼出一口气,要是有一个词能形容他当时的心情,无疑就是“决裂”。
纵然他并不想花时间去回忆那个冬日的自己,思绪依旧悠远绵长,如一根细线紧紧缚住海马体,并非真实存在的刺痛感告诫他不可重蹈覆辙。
“……我生性自由,期盼随心所欲地生活,常常忘记誓言,在北陆七道又兴起水患来。为了我的自由,世间无数生命却要遭受苦难。因此我不会违背约定破坏誓言――但为了提醒我时刻谨记履行誓约,敲钟之事千万不可懈怠。否则龙神会破水而出驰骋天际,届时电闪雷鸣狂风骤雨将村子埋葬水底。这就是这片土地上的传说,为此每日钟鸣三次,恰明六、暮六、丑满之时。”
大约是那一点点的经验起了作用,三木监督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之后又与各主役试读十几段对话,众人表现参差不齐,碇本人始终保持相当水准,算是平安过关。解散后走出门去那几分钟里,三木导演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家里的电话答录机依然红灯闪烁。
“我是藤崎,本周天然理心流众人上京,我的表现如何?”
碇对着答录机发了一会呆,猛地拔下电话线将机器甩进垃圾桶,又扯出整包垃圾袋狠狠地重复着砸在地板上。
“初次见面。”
“我是藤崎,现在在《大正四谷怪谈》的稽古现场,累毙!”
“我是藤崎,有些感冒。听出我的鼻音了吧。”
“我是藤崎,东体登了些不靠谱的消息,我是该装死呢还是装死呢还是装死呢?”
“我是藤崎,刚刚得到了大河剧《新選組》的工作。”
“我是藤崎,本周我的表现怎么样?”
“我是藤崎。”
“我是藤崎。”
“……碇先生。”
碇不想与藤崎扯上丝毫关系,他不是防备根本是讨厌这个谦恭礼貌笑容静好的年轻人,他知道为什么,但他不想承认。他宁愿让天下人知道自己羡慕嫉妒着绯木泰耶也不愿意承认讨厌藤崎龙一的理由。
“母亲。”
他跪坐着,极自然地伸出手去,以舞台上最优雅的姿态揽住虚空中的抚子,听到自己的声音正穿越记忆的重重迷雾。
“是我啊,身毒丸。”


备份

“叫我千代。”
碇迟疑了一下。他大概能搞懂藤崎为什么这么要求,却又并不真的明白对方的用意。可他还是照做了。
“千代。”
“再叫一次。”
“千代。”
“再叫一次。”
“千代,千代。”
在藤崎继续开口要求前碇又主动叫了一次,随后低头吻了他。
“千代,你真可爱。”
那语气分明温柔又蛮横,却与情人间的喃喃低语相差甚远,到好像是坐在片场念台本。不,碇知道,那确实就是《身毒丸》中的一句台词。
藤崎当然也知道,但是他满意地笑了,张开身体准备迎接碇的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