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共同体

Categories: 霹雳布袋戏, 西蒙/提摩,
Tags: 完结, Canon,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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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 吾皇西蒙。
Notes: 原本构思了表里两篇,但提摩视角的里篇坑了……大概写于2005年。

始章 王者

吾皇西蒙……
——阇城血印第13集

禔摩低下眼睑这样恭敬的喊他,终于意识到他们真的被封印了太长的时间。长到阇城宴上,彼此之间,婷婷而立着一个阇皇夫人,柔弱可怜,秀色可餐,被西蒙牵引着一旋身,裙角的蕾丝便飞舞出一地的流光溢彩。
禔摩以自己的方式做出倔犟地抗争,缺席盛宴,夜宿不归,将不相干的女子带回阇城,然后以“上行下效”为由替自己的行为做着辩解。西蒙的脸上没有怒容,只是加强了音调“吾创造阇皇一脉,你们追随乃是天经地义,你有不满吗。”
对于西蒙,也许有,但对于暗皇,却不敢有。
于是禔摩叹息着看到了行于他前的那个人于一夕变成了真正的王者。明明只是闭眼与睁眼的间隙,一丝一缕的变化却已经累积得那么清晰可见。就好像那个隐现于阇城外迷雾之森的孤独幼子只是一个幻像,被西蒙大人嗤鼻一笑便消失了踪迹。

那时候的自己啊,是个策马踏入阇城领地也毫无畏惧,甩下一堆侍卫在身后吼叫着“皇子”,面对前方蠢动的空气选择无谋出击的任性孩子。但是挥杖的右手落了空,电光火石的身影借着禔摩动作的走势绕到他后方,跨上马,在他尚来得及出第二招时,攻击者双手绕住禔摩,厉齿已然抵上他的侧颈。
“原来是灭绝了的阇城一脉遗子呀。”
“只要有我,阇城一脉便不会灭绝。”面对禔摩的挑衅,西蒙恶狠狠地起誓。牺牲了阇城全员所创造的不畏日光的皇子,在愤怒时爆发的气势像是只要皱起眉尖便能立刻吸干禔摩的血。
但是他等了许久,真正落在脖子上的却是一滴眼泪。
这是比利牙更难以承受的东西。小小的冰墓皇子勒停了马,听身后的同样小小的敌人轻声呜咽,恍惚还念着“父皇,母后”。似乎所有由坚强,骄傲,使命撑起的壳在双手触摸到禔摩的一瞬分崩离析,露出内里幼弱的心。
以失去所有换得到所有,是否值得,这样的衡量永远不会有结果。但是在迷雾之森外的那场相遇,禔摩看见的是伏在自己背上寂寞的西蒙,那仅有一次的哭泣,让人怜惜得无以复加。

但是在阇皇大人的脸上,禔摩什么也看不见。说着“你是我的人,整个阇皇一脉皆是吾西蒙的人,吾赐你第二之位,更该记得忠诚之心。”的西蒙改变了姿态与语气,冷冷静静。但是禔摩站在西蒙身后的理由并非忠诚,即使背叛家族也要跟随西蒙的理由……
“理由?”少年禔摩站在冰墓正殿上,咯咯咯地笑,决然抬头望着皇座上的父亲,“没有那种东西。”
因为本身的体质残缺所遭受的非议并不是理由,被父亲放弃得不到皇位继承权并不是理由,犹利取消婚约选择皇弟也不是理由。在冰墓遇到的一切,承受的一切,压抑的一切统统不是理由。
“我给你第二之位,从今以后,禔摩只属于阇城的西蒙。”
西蒙的邪之刀压在肩头。只有两个人的阇城,一丝不苟的仪式。禔摩没有按常理低头行礼,而是仰起苍白的脸与西蒙相视浅笑,这一刻便是他不成为理由的理由。

所以禔摩没有忠诚之心,即使西蒙用“你是禔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来安抚。他所得与所求不过是几百年的美景,从迷雾之森外失去家人与形同失去家人的两个皇子相识开始:他用安慰的气息将手覆住西蒙从后环绕而来的双手,天国于焉临近。
“我从没想过背叛你。” 禔摩恭敬地行礼,一字一顿地喊出“吾皇西蒙”。但只有他心里知道,自己喊的,是那个长久以来始终站在他前面的少年,而不是如今隐忍了表情深沉算计的王者。
西蒙似乎很满意听到这样的宣誓,之后陆续还说了点其他什么,禔摩只是低下眼睑,一切已是沧海桑田。


续章 爱憎

你懂嗜血族的爱憎之心吗?
——阇城血印第22集

蜀道行没有再置疑。救女心切的他丧失了起码的判断能力,对禔摩的话深信不疑。但是禔摩并没有说谎,不认同柳湘音就是他为什么要帮助侠刀最直接的答案。
“你不怕西蒙?”
禔摩咯咯咯笑起来,提高声音强调,“这就是爱憎之心。”
可是爱憎之心是什么,是抬头时的冷嘲热讽,还是低头时的加倍任性,或是逼迫阇皇夫人喝下不洁之血时那一点点自虐的轻笑?
她的痛苦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西蒙会生气么?会以自己的血救她么?会如飓风过境般来找他对质么?会,杀了他么?禔摩敬了自己一杯,那么想知道。
然后他悠闲地等了半天,回到阇城面对床上翻滚呻吟的柳湘音时,西蒙果然以雷霆万钧的气势气势兴师问罪,甚至有一瞬,露出了獠牙。禔摩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心里笑。但西蒙最终却平息了感情,明知故问着“吾实在不解你为何再三阻扰此事。难道你不希望黑暗国度的来临”。这些无关痛痒的语句久久萦绕在禔摩周围,像是放弃后的纵容,令他忽然感觉如立于盛宴中的阇城,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围住了四周,却孤单得找不到出口。
是哪里出了错?何时出的错?谁的错?

禔摩想说不定正是自己的错,因为西蒙曾不止一次地对他告诫:“你太任性了。”
可是一直一直以来宠溺着他的任性的那个人又是谁?
禔摩仰着脸想了很久,脑海中划闪而过的却是另一张脸,也是楚楚动人,睫毛一转,荡漾在眼角眼梢的流盼便飘散千里。她抛夫弃子,千里迢迢追着西蒙进入迷雾之森。禔摩站在窗前,望向地面玲珑的粉红身形,只微微“哼”了一声,胡蝶衣最终也没被允许踏入阇城一步。
西蒙常自诩“重视传承”,却何以放弃半分血统的半分之间?也许只是因为不完全的血统比不上可以解读宁暗血辩、带来永世黑暗的邪子,这样简单却合理的原因。可是那时的禔摩却相信一切源于那天窗前的自己比叹息略高1分贝的那声“哼”。西蒙站在他身后,他看不见他的目光投射向哪里,却从未如此确定自己是被重视着的。所以在长久的时间里,只要一旦回忆起那个晚上微弱的月光,心中就可以充满沉稳的安宁。
然而这天的禔摩,目睹了轻描淡写的冷酷西蒙,忽然忍不住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动摇起来。冰墓里每一双忌讳闪避的眼睛像是经过了沉睡以后的刹那觉醒,充斥了禔摩的周围。在离开父亲的一刻,在被西蒙的邪刀承认的一刻,在胡蝶衣悲寂地转身离开的一刻,他以为只要待在西蒙身后,所有的回忆都会慢慢愉快明亮起来。
可是现在,有什么绝对的东西已经在隐隐之间隔开了他们,无论禔摩用什么方式皆追不上,触不及,十指虚空,
只能以一贯的作风做着毫无意义的口舌之争,“我的任性你是再清楚不过了。西蒙。”
阇城的王者“哼”地负手转身离开,禔摩在他身后咯咯咯地笑,这并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嗜血族拥有着永恒的生命,而许多事却与他们截然不同。
禔摩远远看着蜀道行带着柳湘音离开阇城,以无声的嘴形送行,“永远不要回来。”

之后西蒙为了解码的后遗而闭关三日。期间禔摩奉命带了阴阳师人形师伏击中原正道,却在任道少被重创的那刻失了兴致,抬手阻止了准备追击的属下。回阇城后不久遇上打算亲自迎回柳湘音的西蒙。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禔摩猛然间开始怀念几百年前的阇城。断亘残壁,风过苍凉,几乎空无一人,连丧尸也不愿意接近,只有乌鸦偶尔栖息。但是就在这样荒芜的地方,奔跑起来时走廊会充满他们脚步的回音。
还有笑声,层叠环绕,犹如禔摩的爱憎之心,每一步都如影随行。


终章 背后

西蒙的背后只有禔摩,从以前到现在
——末世录第02集

那么未来呢?
尊贵的阇城夫人最终还是死去了,看着西蒙吩咐维特忙这忙那,保全邪子性命,禔摩以手指压低了帽沿,忍不住咯咯咯地笑,那么未来呢?那么未来呢?
那时候的禔摩从未想到,自己的未来是在远离西蒙的地方,看到清晨一瞬绮丽的光彩。失血造成的意识薄弱使他如同陷入了幻想过无数次的世界,迷雾之森里开满了黄白相间的花朵,散落在周间的光点氤氲如雾,而阳光耀眼得令人流下眼泪。

禔摩追随西蒙攻入冰墓的时候不曾有过一丝犹豫。皇弟受了很重的伤,倒在王座前的台阶上,朴素的皇冠翻滚到西蒙脚下。母后紧紧抱他的身体,抬头的眼里是绝望的憎恨。禔摩没有退让,与她对视。曾经,那双血族闻名的冰蓝色眼眸注视他时,明明只有厌恶与不耐烦。直到现在,他终于可以令她刮目相看了么?
苍白的肤色因一点点兴奋而透出微红,禔摩偏过头笑得很神经质:“是你们先抛弃我的。”那是西蒙从没见过的执着表情,于是急忙伸手过去阻住禔摩也许会出现的进一步行动,而此时,盛装的冰墓太后自儿子腰间抽出护身细剑,直直刺向西蒙后背。
流出鲜血来的却是禔摩的右手。他握住剑刃向外拨开,同时左手疾速袭向母亲。当头骨粉碎的声音传来,曾经是血族最美丽曼妙的冰墓太后,看到了亲子的獠牙。关于他出生,他成长,他被漠视,被放弃,以及他最终离开冰墓的过往,在脑海中反复回放。她早就知道,终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虽然冰后可以依靠嗜血族的力量复原,但禔摩的做法已是弑母。那是血族禁忌,会带来精神上的影响。西蒙从后侧抱住他,以强硬的方式阻止他的再度杀戮。他的四周刹那充满了迷恋的味道。然后他在他怀里慢慢平静下来,漠然面对血染后带着妖异气氛的冰墓,神情游移。
“西蒙,我们来拿下嗜血的世界怎么样?”
那个时候,到底守住了什么,失去了什么,禔摩不知道。

西蒙说好,于是他也这样做了,十三家族最终只剩阇城一脉傲然屹立。最后的战役中两人仗剑冲出五大家族的包围,杀过千军万马,闯入联合军根据地。黑礼帽早已不知去向,墨色的头发覆上一层殷红,脚踝上的装饰物不再叮当作响。而邪之刀上结着厚厚的血渍,指向失败的王者们。禔摩站在他后方,以为只要一直保持这样,就永远不会失去方向。
但是如今,禔摩看着强调尊卑礼仪常常指派他完成任务的西蒙,看着死宁愿全军覆没也要救下濒死道少的任飞扬,看着与段忍剑君之战胜利后在夜风中飘散了长发寂寞而空旷的自己。那些一起出战,互相将后背交给对方的日子,竟是如此恍若隔世。
之后疏楼龙宿派了人来说想加入嗜血族,西蒙命令身后的禔摩“前往引导他进入阇城”。禔摩低头行礼回答乐意之至,离开他的身后,却没有再回来,
就此迷失在迷雾之森黄白相间的花丛里。
禔摩回忆起刚进入阇城不久,少年西蒙曾在窗边立了一整个白天,然后拉着刚醒来自己,绯红了脸说“阳光真美,如果你看到,不知会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他”的情景。那缕被他用无数的词语描述了无数遍的阳光,现在他看到了,却不能告诉他那个最准确的描绘。因为灼烧的身体,流失的血液,以及强到无法抵抗的华丽龙首。
“西蒙”
就是这样,而已。

禔摩曾经说,“西蒙的背后只有禔摩,从以前到现在”,他没有说未来,也没有说永远,只是以手指压低帽沿咯咯咯的笑。
而那笑声,西蒙再也无法从背后听到。


余章 共同体

嗜血族不需要爱,需要的是生命共同体
——末世录第17集

西蒙靠自己之力步上王座。如他自己所言,他是真正的王者。
但是此时此刻,于新生的天禁不落城中,所有扑面而来的思绪竟然都是有关那个禔摩。那个任性的禔摩,那个自卑的禔摩,那个骄傲的禔摩,那个心口不一的禔摩,那个很容易发脾气又很好哄的禔摩,那个随着清晨的阳光烟消云散的禔摩。
他转向身后对着那个西蒙的禔摩,“要不要成为我的生命共同体?”当时的他,还是一脸少年模样,仅仅一回头,都如此意气风发。
他走过去咬禔摩苍白的颈,那时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他血液甘甜的味道至今缠绕他的四周。
他们以此定下誓言,分享性命,生死共同。
却最终也守不住它。纵使他们曾经亲密无间,纵使他们曾经站在嗜血世界的顶风,纵使他们曾经以为无人可阻……
是什么令他们产生裂隙,用上所有回忆也填不满?

西蒙最后一次踏入冰墓是它覆灭的那天。禔摩在它面前动摇,激荡,弑母。他为他守住了后背,却几乎因此精神失常。禔摩冰蓝色的瞳孔焦点散乱,低声反复地问:“我们来拿下嗜血的世界怎么样?”
西蒙从后方紧紧抱住他,反复回答说“好”。时光像经过了穿梭回到多年以前的迷雾之森,他静静安慰他,“如果不想接受‘死’这个字的话,就用‘消逝’代替好了,一切只是过去了,并不是结束了。”禔摩就这样救了他,而这次,换他来救禔摩。
然后阇城一脉统一十三家族,然后他停下脚步对身后的人影笑,然后惨绿色悄无声息地踩在了他的弱点上。嗜血族被封印百余年,禔摩的银棺就在他身边,他却触不到。
西蒙用了长长的时间思考,决定以己之名得到天下。想要延续血族就必须击倒所有可能存在的敌人,如果嗜血族之王不足以生存,那么就成为世界之王。所以他抢夺柳湘音制造邪之子,所以他基因解码获得宁暗血辩,所以他觊觎邪兵卫与中原为敌。
他是王者,机关算尽。在阇城中微微一皱眉,所有的臣下皆低下头颅。而那个禔摩,仍然偶尔任性,常常轻笑。只是在离开他视线的时候,每一次都显得那么形影相吊。

现在西蒙于王座上告诉邪子,情感于血族是空物,嗜血族不需要爱,漫长而不朽的光阴,需要的是生命共同体。
他这样说了,心里却不以为然。
交换了血液的生命共同体也不曾生死相随。永恒的光景,强化的种族,注定缺失的一环,是阇城之中无处不在的寂寞,是迷雾之森双手覆过来时微冷的温暖。
龙宿曾经说,褆摩是他的弱点。牺牲褆摩,是将他会爆发的爱憎之心消除,换言之,就是消除他的弱点。西蒙没有愤怒。他只是于瞬间觉得悲哀。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竟颠倒了本末,忘记了最初单纯的理由。
是谁想守护禔摩,又是谁杀了禔摩?

阇城最后的孩子专心聆听他的教诲,“我的生命共同体已消逝,寻找你的生命共同体。” 西蒙以为邪子的羁绊该是西佛国那个慈悲的小活佛梵刹伽蓝,但高傲的儿子也许并不在意嗜血族这个传说。只是在说“消逝”时,西蒙的眼前忽然一片迷梦。
隐现的孤独幼子立于阇城废墟的中心,一遍一遍吟颂“一切只是过去了,并不是结束了。”,所有的孤单,痛苦,温柔,悲伤,坚持与放弃将王者的胸腔堵得满满。
在认识禔摩的几百年后,西蒙终于想起他们成为生命共同体的真正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