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珠沙华

Categories: 原创,
Tags: Cross Gate, 完结, T,
Published:     Updated: 2007-09-11
Summary: 亚迪那达的笑容被切割得四散飞溢,就好像那年逆光的漫珠沙华丛中他回首的样子一般无处不在。“我们要不要试试看炼成令漫珠沙华永远开不败的方法。”
Notes: 以工作室系列与Cross Gate为背景的原创奇幻小说。断断续续写于2002-2007之间。

邪牙

我向神圣的阿尔杰斯发誓,我真的只是摁了一下门铃!那阵小规模的爆炸真的不是我引起的。只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跟我报持一样的想法。当简朴却又不乏古典感的厚重木门被猛烈打开,随着浓烟喷薄而出的同时现身在我面前的紫眸少女一副要跟我拼命的表情。
“你知道你的门铃浪费了我多少努力吗?!你知道你的门铃打断了一个多么伟大的实验吗?!!你知道你的门铃有可能改变历史的方向吗?!!!”
“……”我目瞪口呆,这种事情,只不过站在门外摁了一下门铃的无辜的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于是只好作出歉意的表情,虽然,我并不觉得我错在哪里,不过法兰国的王宫骑士有必须遵循的规范礼仪,何况对方是个胡搅蛮缠的女人。“对不起,我只是来找炼金术士漫珠沙华大人,不过……”我瞥了一眼面前灰头土脸拥有一张未成年脸庞的少女,“……我显然是走错地方了。”
“不,你没走错。”少女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天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法兰国的传说炼金术士……居然是这个粗鲁无礼莫名其妙是非不分发育未完全的问题少女?!
“你的眼神好象对我很不满意嘛!”然而我觉得她那种自以为是的口吻简直激起每个正常男人海扁她的欲望。可惜我身为法兰国的王宫骑士,理应以完成任务为人生唯一目的。要不然我一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一记上勾拳,再紧接直拳,估计正确的话只要50%的力量就可以把这根小细草打飞出去……
当然,这些只可能是理想中的景象。而现实中的我只能弯腰行礼,必恭必敬地照本宣科:“国王陛下紧急召见。”
在从阿斯提亚镇的传送石回到里谢里亚堡的启程之间这短短5秒的时间,我非凡的脑袋瓜里忽然冒出一种神奇的可能性:也许这个脏兮兮的小家伙根本就是冒充的呢?我并没有见过真正的漫珠沙华大人。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几乎忍不住露出窃喜的表情,看我的上勾拳!
然而主教赤月大人的出现将我的美丽构想彻底粉碎成了美丽妄想。
“漫珠沙华?”他的口气比他的表情惊讶一点。随后他很热情的拥抱她,“真没想到国王到底还是把你找来了。” 不幸被证明了身份的漫珠沙华大人一边微笑一边被赤月大人领向诣见室。一时间,我变的不知所措。我的任务被赤月大人接替了,只好跟在他们3米远以后。之所以没有靠近是出于骑士的礼仪,偷听是可耻的行为,无论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
诣见室的气氛与以往有些不同,王宫御医分列左右沉默不语,而宝座上的国王更是面带愁容,沉寂而悲伤。记忆中某个细小的片段闪烁了一下。看来关于伊菲尼亚公主身染怪病昏迷不醒的传闻是真的了。回想公主那头淡金色的闪耀长发、百合花般娇好的面容、内敛迷人的微笑,我的心就忍不住一阵刺痛。
“根据主教赤月大人的判断,伊菲尼亚公主的怪病应该是一种名为邪牙的药物咒术引起的。”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求教于通常能在草药方面颇有建树的炼金术士。
漫珠沙华大人虽然立于下位,但目无尊长的态度一点也没宫廷该有的风度。“理论上,配制解邪牙药剂并不难。不过伊菲尼亚公主所中的邪牙似乎是变种。所以,最起码的,我希望可以抽取公主的血液进行研究。”
国王并没有考虑多久,他几乎是立即答应了她的要求。看来漫珠沙华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他比我清楚的多。末了他还将我郑重地介指派给了漫珠沙华大人,然后似乎是很好心的顺便帮我作了介绍。“他是里谢里雅堡的王宫骑士,17岁的天才骑士,从现在开始,他是你的下属。”
我行着标准的骑士礼:“佩琉斯•依塔卡,奉陛下之命为您效劳。”
然而我觉得漫珠沙华大人似乎并不需要我效劳的样子,因为赤月大人应该会一直照顾她在里谢里雅堡的一切饮食起居。
“你的样子似乎又经历了一次惨痛的失败。”这种揶揄的语句从赤月大人的嘴里吐出来就完全没有了揶揄的感觉,就象在陈述一项事。虽然这也的确是事实。
“最近你的恶意表现大有长进嘛,什么时候学的我如此恶习啊?”
“俗话说的好,近墨者黑嘛。”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2位大人身后,大心底里不愿意听他们毫无营养的争吵。
“难怪你可以确诊伊菲尼亚公主中了咒术邪牙,看来长进的不止是你的毒舌而已啊。”
“我会很荣幸的把你的话当作夸奖的。可惜我只能辨认邪牙的大致症状,不能判断邪牙的变种。”
谈话终于向着正常的方向进行了,只有这时候两位大人的行为才比较符合他们的身份地位。
“那就先让我们去为国王的宝贝公主检查吧” 漫珠沙华大人在伊菲尼亚公主房间秀美的雕花木门外停住脚步,自信满满地宣称:“只要是炼金术的范畴就没有难得到我的问题。你们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果然,走廊上的时钟才摇晃了几下,等在外面的我和赤月大人就接到来自漫珠沙华大人的好消息。
“小佩,收拾好你的最强装备,我们去?打火焰翼龙。”

炼金术士漫珠沙华,法兰国非官方排名的最强炼金术士。只所以不说是历史上最强,一反面是因为活人和死人没办法做面对面的公平对决,令一方面是因为我固执的意见:她的个性简直恶劣!自高自大,自以为是,自私自利,目无尊长,个人主义,莫名其妙,毫无教养。
“小佩,准备好了吗?”
上文中被抱怨的人似乎有意要论证我的说法,丝毫没有隐私意识地没敲门就闯进了我的房间。她好像已经洗了澡换了衣服。那次大爆炸的失败实验已经失去了存在过的证据了。这时我才第一次仔细审视这位传说中的伟大人物,现实中的可怕女人。
相比教法兰城内随处可见的贵族夫人千金小姐,漫珠沙华大人当然是特别的。索奇亚沙漠阳光下的肤色与她一头天生的乳白色长发相得益彰,而那对透明的紫色眼眸更是充满了神秘的异域风情。我暗自庆幸自己已及时认清了她的真面目,还没来得及做出仰慕她的致命举动。
“不要叫我小佩!”我最后将佩剑固定在腰带上,才回答一声“好了”,跟在漫珠沙华大人身后。赤月大人则已经等在召唤之间,于是3个人的“将法兰国的伊菲尼亚公主从咒術邪牙中拯救出来的团队”正式出发了。
当我们通过传送石到达?时已经接近中午,离?大约还有?公里路程,并且一路上还会不停遭遇敌袭。不过,幸好我们的合作十分默契。我是重装骑士,漫珠沙华大人对攻击系魔法颇有心得,而赤月大人负责辅助防御,并且他在咒术方面也具备了王宫咒术师的水准。这么高效率的队伍当然轻而易举地进入了火焰翼龙的栖息地——?
“就是它……”三个脑袋交替着从掩护作用的石柱后探了出来,六束视线的焦点,带翼的庞大身躯在炎热的空气中不耐烦地翻动着。
“火焰翼龙,龙系,火象,LV45,HP1800,MP300……只是个小喽罗而已。” 赤月大人以一个主教的不可一世的口吻评论。
“是吗?”我急不可耐地抽出佩剑,“那我们走吧!”转身向那团翻涌的热气冲了过去。我觉得那两位自命不凡的大人应该是面面相觑了一阵才勉强意识过来,一边追一边问:
“喂?佩琉斯,要用什么战略啊?!” 赤月大人的声音里充满了百分之一的好奇好百分之九十九的义务。
“果然是谢里雅堡的天才骑士,做事也太有型了吧?!”
我到是听说他是个没头脑的单细胞生物,要不然以他的剑术早就是王宫骑士队队长了。
可恶!他们居然当我不存在似的讽刺我!!!此仇不报非君子,我总有一天要找机会PK他们!但是问题是我现在的任务就是效命于他们。看来只有伊菲尼亚公主的病被治愈了,这项不幸掉落在我头上的无理人事任命才能终结。因此于公于私我都已经马上解决这只阻挡我光明未来的碍事东西。
我以千钧之势冲到火焰翼龙被热焰包裹着的庞大的身躯边,脚下的小石块也因为无法承载我的万倾怒气而碎裂。
“放马过来吧,怪物!我们是来打倒你的冒险者!”我尚未来得及欣赏自己嘹亮的嗓门给敌人造成的反应,两位大人终于赶上来了。
“你这个笨蛋干吗有自我介绍啊?!我们已经偷袭敌人才对吧。” 赤月大人以不亚于我的音量大声训斥我。
“呵呵呵小佩的行使风格真有意思。” 漫珠沙华大人大概是被我气糊涂了。
“偷袭是很卑鄙的行为!”我正气凛然地反驳。
“真是正直得犯傻的好青年啊。在这个世界上向小佩你这样简单生物已经不多见了。我可以在你死后研究你的头部构造吗?”我这回明白过来了,原来这位传说中的大人压根儿就没有正常的时候。
忽然之间,我们三个同时感到从那只可怜的先被我们惹恼又被我们遗忘的火焰翼龙而来的空气异动,瞬间移动到了附近的巨大石块后,成功躲避袭来的火焰。
“火焰翼龙的皮肤比较薄,佩琉斯的剑就可以解决问题。” 漫珠沙华大人轻描淡写的提书建议。
“那么先由我用昏睡咒术,漫珠沙华就依靠冰冻魔法降低火焰翼龙周围的温度。对了,一般冰冻魔法可以持续多久?”
这中情况下我也只能做个任凭摆布的小骑士。
“15秒,我有信心。”
是要我在15秒内结束战斗吗?我微微探头估算自己与火焰翼龙间的距离。还没等我表态,赤月大人已经用一种不容异议的神情开始放咒语,我甚至毫不怀疑如果我这时候跳出来反对,他一定会直接改个方向把我昏睡了。从前我只听说赤月大人是因为喜欢一招即死的“镰刀”才兼职做了又辛苦工资又少的咒术师的。但没想到他的昏睡魔法竟然也这么出类拔萃。与此同时,漫珠沙华大人的冰冻魔法为我创造了攻击的绝好机会。
我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以正常骑士们难以理解的优雅姿势,无视地心引力,跃上火焰翼龙长且丑陋的脖子。锋利的剑尖欣喜地向它的动脉扑去,在乾坤一掷的华丽光芒中,给予他仁慈的最后一击。
“你就到此为止了。”我安然着陆,那个龙系的对手,在背后挣扎着扑到地上。摆着POSE意犹未尽的我忽然感觉到原本被冷却的空气又猛然膨胀起来,远远的漫珠沙华大人正幸灾乐祸地大笑:“嘻嘻,15秒到了嘛!”
“啊!快放冰冻魔法啊!”

我正襟危坐,除了眼眸什么都没动,连面前看似相当美味的果梨汁都不敢碰一下,原因是我现在正在漫珠沙华大人的小木屋里。工作室和厨房同时传出声响,这使我显得更加战战兢兢。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因为我按了个门铃据说了历史因此改变了方向,那现在我要是不小心磕了杯子岂不是该毁灭世界了?
百无聊赖的时候忽然注意到茶几上的白色纸片,杂乱地记着一些看似药方的东西。

蝙蝠牙1.0/0.6/1.1+蝙蝠翅膀1.0/0.8/0.4+中和劑(紅)2.0/1.6/1.9 (+火焰翼龙的舌頭1.0/1.4/1.0+精靈之淚1.0/2.0/2.0+日蝕花1.0/1.3/0.7) 玻璃器材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解邪牙的制作方法?我不顾毁灭世界的危险仔细辨认纸上奢华的字体,暗暗心喜,只要好好记下来,以后公主再中邪牙就不必麻烦那个眼睛象妖怪、个性更象妖怪的家伙了。
“那只是《炼金秘术》中记载的邪牙变种的药方。解邪牙的药方可是企业秘密唉,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你看到?” 漫珠沙华大人端着糕点,不合时宜的出现。黄金色的蛋糕香气袭人,无论是视觉上还是味觉上都强烈的刺激着我的食欲。但是我的理智绝对无法相信眼前这个一天可以制造10次以上爆炸的无知炼金术士,于是十分戒备地只咬了一小口。神圣的阿尔杰斯啊,味道居然出乎意料的好。那一瞬间我忍不住真心的想称赞她的手艺。
“我曾以为漫珠沙华大人完全没有女人的技能呢。”
没等当事人做出过激反应,赤月大人气定神闲的接了一句:“不是以为,而是她的确没有。你难道不知道做蛋糕也是炼金术的必修课吗?就算是做蛋糕她也完全以炼金术的要求制作,甚至保留了乱加配料的习惯。”他一边用事不关己的态度解释一边细细品味,“我猜猜,你今天八成是加了那只可怜的火焰翼龙的血吧。”
那些黏乎乎脏兮兮的血……?!我瞠目结舌的同时又万般佩服赤月大人居然可以若无其事的扫荡碟子里那些美味毒药,然后全然不顾上在石化中的我,与我那个嗜好邪恶的女上司谈论起邪牙。
“毫无疑问这是道高级炼金术。一般的炼金术士在没有药方的情况下绝没有可能自己制作。况且这个草药的比例,也绝非《炼金秘术》上所记载的正确比例。” 漫珠沙华大人的语气停顿了一下,才缓缓说出她的最后推测:“也就是说,我们隐形的对手起码拥有着特级以上的炼金术能力。”
墙上的挂钟适时打破尴尬的沉默。漫珠沙华大人一副忽然想起什么的表情:“解邪牙的炼制结束了。”一跃而起地向工房跑去。
赤月大人却仍然做在原处一动不动,似乎在思考着很严肃的事情。我能感觉到空气中紧张的气氛中隐约可见的一中未来的可能。




基辅村位于法兰国圣拉鲁卡岛内陆。由于附近并没有魔物活动也不存在上古遗迹,这个小村庄一直维持着平静和谐的生活方式。然而今晚的村民们却都齐齐出动寻找着已经失踪了一天的少女艾利夏。
华金先生劈开荆棘又勉强前进了几步,他已经脱离队伍很远了,只有遥远的地方还依稀闪耀着火光。忽然身侧不远处的灌木晃动了几下,华金紧张地用火把着亮那个方向。直到能看清被黑暗勾出的纤弱身影才放下心。
“艾利夏,原来你在这里啊?”

蛇咬

当我们吵吵闹闹着忽然从基辅村村长家的地下传送石中走出来的时候,当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国王的特使。
然而世界上到底还是存在着常理之外这样的事的,于是我以极其严肃的语气向他问好:“请不必怀疑,我们的确是法兰国国王陛下钦派的特使。虽然我的助手们似乎没有这个自觉。”
就象是为了配合我的话,未成年的紫眸少女带着不屑的表情反问:“我为什么要听那个秃老头命令,被他呼来喝去啊?!”而年轻的骑士立即拔出长剑:“你居然侮辱国王陛下!我要代表法兰国的正义和荣誉和你PK!”“好啊,谁怕谁啊。你够胆就开对战啊。”
我根本懒得搭理身后的2个问题儿童,一心想拯救快被国王的怪奇特使弄得心力憔悴的可怜村长,自顾自地继续:“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先去看看那位女孩?”
“据村长的反映,艾利夏今年16岁,父母双亡,目前独居中。她不但是村子里最美的姑娘,而且心地善良,温柔可人。”
“怎么听起来好象在形容伊菲尼亚公主。”佩琉斯小声的嘀咕着,他的心情并不好。原本以为了结了邪牙事件就可以摆脱漫珠沙华颐指气使的命运的他,却在一个星期后再度被迫与这位曾经的疯癫女上司合作。一想到也许自己将在眼前这个妖怪一般的炼金术士手下当一辈子的龙套,就不禁眼前一片黑暗。
“说到伊菲尼亚公主哦,我怎么听说他好象对我们的赤月大人十分倾心呢。” 漫珠沙华则反常的心情舒畅,一点也不像她自己形容的“被强权势力压迫的弱势群体。”我真怀疑是不是她向国王建议调查基辅村的神秘杀人案。
“别胡说八道!!”做为当事人的我与非当事人的佩琉斯都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驳斥。而此时又恰好来到艾利夏的屋前,这才把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压制了下去。
门口已经聚集了一部分的村人,而人流的中心,是一位怀抱婴儿的少妇和一位面色苍白卡其色长发绑成辫子的弱质少女。她就是艾利夏,这是根本不用思考就能断定的事。即使不是妖冶诱人,一身的清新秀美仍不可否认的向四周散发着悠然气息。我们们混在人群中听了一会儿,纷争的内容,从夫人口中讲出来,经过大脑归纳,也无非是向村人哭诉自己丈夫的惨死、以及希望大家为她主持公道,绞死杀人凶手魔女艾利夏。
虽然很同情妇人的遭遇是没错啦,也可以理解她悲伤的心情,却怎么也不可能赞同她如此带有人身攻击的言行。抱持着同样想法的佩琉斯无法象我那么冷静克制,粗暴地拨开人群闯了进去,毫不客气的问到:“你说她是凶手,有什么证据?”
妇人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愣了一下才回答:“当时我丈夫的身边就只有她而已。”
“这能说明什么?有人看到她行凶了吗?”
显然没有。妇人理屈词穷,只好既窘迫又不甘心地大声吵嚷:“你是什么人,又是被她的美貌引诱来帮她撑腰的吗?!”
居然胆敢质疑佩琉斯的骑士精神与对伊菲尼亚公主纯洁不渝的倾慕?!这女人简直不要命了。肝火旺盛的年轻人印证了我猜想,亮出自己长剑上的鹰形纹章:“我是法兰国里谢里雅堡的王宫骑士,受命调查这起命案的特使。”
在场的所有有都被这些光辉的头衔震住了,妇人这才悻悻地随着村民退了开去。托这位极其盲目毫无计划的所谓天才骑士的福,原本打算隐名埋姓地进行调查的我必须要重新计划了。艾利夏疲惫的叹了口气,向佩琉斯作出形式上的道歉:“但是如果你们是来询问我有关华金先生的事,那么抱歉,我无可奉告。”
毫无保留地表现在脸上的戒备感和敌对感令佩琉斯倍感好心没好报的无奈,在即将眼睁睁的吃到闭门羹的时候,我跨步上前挡住木门,以强硬而坚决的态度:
“但是有一个人死了,而你可能是现场唯一的目击者。即便你想要保持沉默也要视情形而定啊,何况那人是因为寻找你而招致杀身之祸的。”
赤色的眼眸拥有着不可思议又不容抗拒的力量。扶在门框上的芊芊玉指颓然垂下,“并不是我想要沉默,而是我真的不知道。”

“艾利夏当天早晨即告失踪直到第二天被人在华金的尸体边发现,浑身沾满鲜血。虽然她自己辩白说,她从失踪当天便失去意识,但她无法提出不在场证明。”
“这么说她的嫌疑很大?”
“唯一的疑点是:华金是被利器贯穿胸部死亡的,现场没有找到凶器。”我的语气可能有点过于公式化。
“如何?”佩琉斯不假思索的提问。
“刚才你也看见了,艾利夏的手没有杀人的力量。”
佩琉斯做个深呼吸,放松身体靠上沙发的靠垫,这么复杂的逻辑问题果然还是不适合他:“那你的意思就是她是无辜的?”
“也不能就这么断定,正所谓人不可貌相。”
“……”
“……”
“我沉默是因为你反复无常的观点,你又为什么沉默啊?!”
“因为作者在骗行数啊。”
无厘头的对话搞一段落,佩琉斯环顾村长家的舒适客房,突然想起一件被忽略很久的事:“漫珠沙华去哪里了?”
“啊,说是有一些事要去证实一下。”
“我很早就想知道了,她的行事风格一向这么个人主义吗?”
“漫珠沙华呀,”一想起这个少神经的朋友,我不紧微微眯起了眼睛。“在整个魔法大学简直就是一个白痴兼天才的神话。凡第一次见她的人大多会得到:无节操、无教养、无道理、一无是处,这样的结论。”
“我看到她时也是那种印象。” 佩琉斯点头称是。
“最可恨的是她除了天赋秉异之外还具有超出常人N倍以上的幸运。这使得好象她天生就是为了解释成功这个名词而出生的一样。”
我的目光渐渐转向未知的方向,有关魔法大学的记忆瞬间翻涌不可收拾。
时值樱华绚烂的时节,我正式踏入法兰国最高学府,日光下的璀璨与神圣之中,粉红色的落璎缤纷之外,猛然闯进我视野里的唯一不协调的东西,是一个怎么看也不应该出现在这种菁英集合地的拥有乳白色长发的少女,那张未成年的脸庞上,透明感的紫色眼眸里,似乎生存着与生俱来的笑意。她匆匆忙忙地在新生中穿梭,扎得高高的头发不知所措地飞扬。
“那家伙叫漫珠沙华。”知道这件事是一星期以后,传教士学院的学长还未听完我的形容就这样一口咬定,“纵观整个魔法大学,还有哪个乳白色头发紫色眼睛的女孩拥有如此强烈的存在感?!不过小弟啊,”学长带着真诚而同情的表情告诫我:“千万别爱上她,因为你很快就会发现,她是除了炼金术与笑容,什么都不会的肤浅家伙。关于她‘是否能正常思考’这个问题已经被列入魔法大学新·七不可思议事件。”
听到学长这么耸动的说法,我再度回忆那长看起来如此无害的脸,总是在微笑的眸子里却隐藏着任谁也能感觉到的中性虚空。似乎,就算是在她肆无忌惮地狂笑的时候,都不会忘记把自己紧紧锁在某一处。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就是这样的漫珠沙华,有一天可以成为我的朋友。
“不过让人欣慰的是,漫珠沙华完美人生终于令神祗都产生了嫉妒。在我进入魔法大学的第二年初,她终于经历了一场与厄运的幽会。是的,她在特等炼金术考试中失利!”我加重了语气,与佩琉斯同时露出了“恶有恶报”的欣慰表情。

面对法兰国王的三位特使,艾利夏只是表现出一种勉强的欢迎。不过无论谁处在这种立场,也没有必要打开大门热情欢迎也许会将自己送上绞刑架的人吧。
虽然一再申明这次造访的目的只是单纯的探视而非正式的询问,气氛仍是不可控制地尴尬下去。艾利夏手足无措了一会,起身去厨房弄下午茶。我与佩琉斯双双望向坚持这次行动的漫珠沙华。昨天消失了大半天,一回来就神秘兮兮地说发现基辅村近半个月来偶尔会有家禽丢失的现象发生。随后又死磨硬泡地要去看望艾利夏却坚决不说出理由。
漫珠沙华一开始还能坦然接受我们疑问兼责备的目光,但当这些目光因得不到答案而逐渐演化为怒目而视的时候,缺神经的炼金术士终于站起来提议:“不如我也来帮忙做下午茶吧。”留下2位被抛弃的男士面面相觑。
“虽然我的职业是炼金术士,不过做蛋糕的本领可是一流的哦。” 炼金术士用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天平仔细地给所有佐料过秤。“在我是魔法大学学生的时候,还因为成功做出了1000种蛋糕而有机会开设蛋糕店呢。”
“是吗?”艾利夏微微笑着以风拂而过的轻柔动作揉作面团。
“因为我选择了炼金术士的特级考试。虽然我一直都很鄙视那种‘看谁背了更多调配方法’的刻板考试,但是我还是参加了。因为想离自己喜欢的东西,更近一点。”
艾利夏这才表现出放松的样子,问:“你喜欢什么东西?”
以笑容拒绝回答的漫珠沙华却忽然改变话题:“你是处女吗?艾利夏?”
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的少女本能地绯红拉脸庞,低头沉默。
“是吗?”漫珠沙华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将薰衣草花瓣放上天平左端。
特制的薰衣草蛋糕和成套的薰衣草花茶,以及漫珠沙华暧昧的笑容。
“得到你想要的情报了吗?”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茶,我才不紧不慢的转头向顽固的助手。
漫珠沙华微笑望着已经可以好好相处的艾利夏和佩琉斯,小幅度的点点头。
“但是就算是这样大概也没有其他办法阻止了。赤月呀,我想我遇到了一个已经失去炼金术士道德与尊严的对手了。”

村长在传送石前送我们离开是第二天傍晚。我并非没有看出他目光里的失望与不满。相比较他迟钝呆傻的脑子能想到的法兰国国王特使的形象,我们毕竟太年轻,太轻佻,太不负责任了。
然而我们也有自己的处事方法既然漫珠沙华已经了解了真凶的手法,那么之后所发生的事我们大体也可以预见:
深夜,夜行猎食者的行动时间。华金夫人的屋门被打开得悄无声息。仅有的一缕惨白月光投射出人影袅绕,纤细的手指因清辉而更加修长,无限伸长,在眨眼的间隙却幻化成了怪异的形状。
伺机而动。
佩琉斯从旁边的埋伏中一跃而起,以无愧于天才骑士的速度挥剑警戒了对方的行动。我则间不容发地同时念响了“圣者之光”。由魔杖顶端升起的苍白色光球刹那照亮了整个屋子。漫珠沙华由床上坐起,微笑着望向深如陷阱的猎物。
“不!不要看!”对方的阻止声极度惨烈。
由肉色渐渐过度为带花纹的腥绿色的手臂无骨地盘曲着,原本应是手指的地方却被昂然挺立着的蛇头取代,拥有凶悍眼神的头颅 “咝咝”吐着信子。
“艾利夏?” 佩琉斯震惊之余也不顾词汇的贫乏与语法的失误问:“你是什么?”
“当然是蛇。” 漫珠沙华阻止佩琉斯无意义的提问。我知道她将以自己的方法解决这次事件。
“艾利夏,你只能靠你自己的力量驱逐你身体里的怪物,你有信心击溃它吗?”语气中带有令人无法拒绝的坚决与坚强。这种力量几乎是立即就感染了眼前本性善良的少女。她点了点头。
然而他的左手却不给她任何摆脱控制的机会,在我们都来不及做出反应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住了宿主的脖子。
……

200年前炼金术界的绝对暗黑天才杰洛·菲曾花了30年时间写出了《恶魔的耳语》。其中记载了81条超级炼金术。这些秘方不仅仅代表了炼金术界的顶尖水准,也是杀伤力惊人的邪恶炼金术。杰洛·菲由此被荆棘大陆的炼金术士协会除名,《恶魔的耳语》也由此被列为禁断的炼金术。
“而蛇咬,正是那81条炼金术之一,被感染者的身体里会寄宿一条无实体的蛇,嗜血、残暴,能短时间完全控制宿主的意识。蛇咬最邪恶的地方却是对宿主的高度要求。只有处女在初夜被植入的蛇咬才可能成功。并且,至今没有破解之法。”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漫珠沙华手中厚厚的黑色牛皮封面的《恶魔的耳语》,我一定以为这是编造出来的故事。佩琉斯先回里谢里雅堡了,我按惯例留在漫珠沙华的小木屋里喝茶。
“不是没有破解之法吗?你又怎么知道可以靠宿主的意志驱逐宿体?”
“那是骗人的。”她的回答漫不经心。
啊?
“宿体可以感应宿主的情绪变化,所以当宿主对我的话深信不疑时连宿体也情不自禁的相信了。它不能允许自己被驱逐这样的事发生,情急之下就转而攻击打算抛弃她的宿主。但是那条笨蛇忘了:如果宿主死去,它也活不成。”
她略微得意的合上《恶魔的耳语》做着最后补充,笑容中的残酷感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我察觉。
“我们并没有谋杀那位清新秀美的卡其色长发少女。但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漫沙珠华

逸失









抬手选中了纷繁层叠的钻石项链,由侍女小心翼翼地帮忙戴上。低胸的礼服之上,白皙的皮肤被衬托得雍容华贵。金色闪耀的长发被整齐地盘在头顶,故意垂下的发束自然地打着小幅度的卷曲。成熟美丽的脸庞上并没有被时间刻下清晰的痕迹。
法兰国王后奥维利亚·安托瓦内特,苏之国第二公主,17年前嫁给了大她10岁的法兰国国王。那一年她15岁。

月之食

“完全没有消息可以证实艾利夏有男友或者心上人。”小佩呼呼地喘着气,感觉上语气里气愤的成分比疲劳的成分高出好多倍。
我也不是什么好奇宝宝,对于小佩的成分实在没有热心的必要,而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调查。解决基辅村神秘杀人事件后整整半个月,我一直根据蛇咬的种植条件想要找出利用了艾利夏的差劲男人,却事与愿违。真正的调查工作鲜有进展。
不过想起来。也不知赤月哪里招惹了30岁就开始秃顶的国王,这半个月来一直被强行留在里谢里雅堡。想跟个稍具头脑的人商量一下案情都这么困难。
我长长叹了口气,仰头倒在沙发上,小佩坐在我身边,亦是不亚于我的愁眉苦脸状,连我精心制作的奇异鱼子酱蛋糕也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力。全然没了往日元气少年模样。
不正常呀!
“小佩有什么烦恼么?”我终于禁不住问。
“听说国王陛下想把伊菲尼亚公主嫁给赤月大人。“
哎?!
“最近将赤月大人一直留在里谢里雅堡就是为了让他多参加皇室宴会并与伊菲尼亚公主培养感情。”
哎哎?!!
“明天有一个为了迎接苏之国大使的晚宴,赤月大人也会参加。”
哎哎哎?!!!
“赤月那小子要做国王了?!!!!”
我想那时说话幸灾乐祸的口气可能过于激动了一些,以致于小佩会用那样一种“想要打死怪兽”的眼光看我。哦,几乎忘了,他一直暗恋伊菲尼亚公主,未遂。
“漫珠沙华大人难道不难过么?赤月大人喜欢的应该是漫珠沙华大人吧。”
“………………………………………………………………………………”
我做了什么让人产生误会的事了吗?
小佩又坐了一会就心绪不佳的告辞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受了这些不良消息的影响,也一直提不起兴趣来制作月之食。

名称: 月之食
原料: 夏利欧起司3.0/2.1/3.6+月蚀之果2.0/2.7/2.6
所需道具:提灯、乳钵
备注:月蚀之夜炼制的月之食可达普通月之食的十倍效果

等等,我几乎忘了今天就是月蚀之夜了。千载难逢的时机啊。
蹦起来准备材料的时候,门铃又冒冒失失的响起来。
“小佩!麻烦你不要总在我忙的时候按门铃!”我气势十足地向门外的可怜虫大声训话。定睛看时才发现无端被我逮住发泄的竟然是赤月。半个月不见,微胖了一点,服饰也更为考究,被里谢里雅堡养成这样了呀。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臭脾气一发不可收拾,讽刺的话语脱口而出。
“哎呀,这不是法兰国第一公主伊菲尼亚的心上人,未来法兰国的国王吗?莅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赤月苦笑着没和我计较:“你就别揶揄我了。我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好烦,怎么,不让我进去吗?”
一直以铁将军姿态挡在门口的我这才侧身退后半步,不情不愿地将他让进门。他到是不拘束,熟门熟路地坐到沙发上,很不客气的扫荡刚才拿来招待小佩奇异鱼子酱蛋糕。但是咀嚼的动作完成到一半的时候却因为目光注意到我刚翻出来随地堆放的器材而停了下来。
“你要制作的是那个月之食?”
“恩。”我爱理不理。
赤月原本心事重重的眸子刹那放出光芒。“有了~!漫珠沙华,我有一个好点子。只要让伊菲尼亚公主吃下月之食然后爱上佩琉斯,事情不就完美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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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卑鄙了!!!”我高声反对:“造假有违我的人生美学!”
“成人之美不是人类应有的美德吗?”
这么单薄的托辞是没办法说服我的。赤月也知道。于是改变作战策略,执起我的手,双眼放出楚楚可怜的星星……
“你说过,我是你一辈子的友人。”

这个世界上果然有误交损友这样的事情。
在赤月越帮越忙的帮助下,我终于赶在宴会开始前成功地只做出个月之食,其中还有一个被他以理所当然的姿态带走了。
临走时他还满面春风的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参加苏之国大使的迎接晚宴,被我一口拒绝了。去那些无聊的场合做什么?!无端招惹伊菲尼亚公主的妒意吗?!
“但是苏之国不是大陆上最负盛名的炼金术之国吗?你就没什么兴趣去交流交流?”
记得那时的反驳是:“但那里也出了最恶名昭彰的杰洛·菲啊。”
从魔法学院开始,赤月就喜欢时不时制造一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纠纷,现在也一样。
“要是吃了2个月之食会怎么样?”他的样子,说不出的紧张。
“那就要看两个月之食的品质效力谁更佳了。”晚宴之后已经是深夜了。他既然还敢来敲我的门,就不怕我喂他一个月之食让他爱上窗外月桂树上的麻雀?
“那你的月之食品质与效力怎么样?”
“你怀疑我的实力?”我想以哈欠尽快打发他时,这才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什么?你是说伊菲尼亚公主吃了两个月之食?!”
面对我的后知后觉,赤月叹气点头。
“虽然外形不同,但仍能一眼确定那就是月之食。这是晚宴还没开始的事。结果我也顾不得得罪国王,出了宴会厅,去厨房查询。有一位名为罗纱丽的女仆承认是她在法兰城的东集市买到了这些糕点,端上宴会的只有2个而已。”
“这可是严重的滥用炼金术事件呀!”这下子我完全清醒过来了,对着招麻烦的友人指示:“要小佩帮忙去东集市找月之食的流传源。而你的话……就去好好观察伊菲尼亚公主的状况还有寻找谁吃了另一个月之食。请务必谨慎行事,弄不好会产生王室丑闻。”
虽然计划是很完美了,然而整整三天,无论是小佩还是赤月都毫无进展。两条线索似乎就此断线。

“喂,你给我解释清楚,那个伊菲尼亚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东集市的熙熙攘攘中,我的双手紧紧抓住赤月华丽衣角的金属饰物,人流撞击着我的身体。饰品被我拽下来,而他却从我生命中远离。我跌坐在地上,搁着天使之羽与火焰丝制成的长袍,感觉到最终的疼痛。
我在原地坐了很久,终于有人注意到我。约三十岁的妇人有着一张生意人精明的脸有。她递给我一块手绢,示意我包扎左手被金属饰品割伤的伤口。随后又领我到达一个僻静的场所。
“你想让心上人回心转意吗?”她神秘兮兮地问我。
“想有什么用。”我学着怨妇的样子叹气。
“月食之夜炼制的月之食,只要让他吃一个,他就再不会爱上除你之外的女人,一辈子对你死心塌地。”
我装出疑惑的表情:“这么厉害,是不是真的啊?”
她从衣袋里翻出样品,显示在我面前:“做工精细,而且还很美味呢!”
未等她说完,我及时抓住她的手腕向她身后扭转,她却顺势转圈挣开我的手想逃跑。索性小佩的剑已经抵达。
“我们是荆棘大陆炼金术士协会会员,司职禁止滥用炼金术,你动作为违反了《炼金术法》第三十七条第一百八十八款的规定。协会可能会开除你的会籍并处以十到三十年的有期徒刑。”我一点不带感情色彩地背诵着早就准备好多台词。冰冷的语调果然吓坏了我的猎物。
“等一下!”她慌乱地喊,“我并不是炼金术,这些月之食是别人给我的。”
“哦,什么人?”终于上钩了呀。
“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包庇同谋,最加一等。”
可怜的女人快哭出来了:“我真的不知道。他自称Y,个子偏高,戴面具,可以看到眼睛,偏绿的墨黑色,是一双很谜人的眼睛。”
这个熟悉的形容让我的记忆有了一个形象。“对了,赤月呢?”我环视四周,没见到跟我唱双簧的损友。
“哦,刚才被国王十万火急传招入宫了,这个女人怎么办?”
看起来是没什么利用价值了。“随便找个理由关她几天,别让他向Y通风报信就好。”
那女人的脑筋已经转不过来:“你们不是……?”
“当然不是。我只是连炼金术士协会里有没有禁止滥用炼金术部都不知道的小人物而已。”
这样回答的时候思维已经迫不及待地压榨记忆。隐绿的黑色。拥有这样特意眸子的人,我认识的。
魔法大学炼金术士学院的学长,传闻中炼金术界暗黑帝王杰洛·菲的直系血缘,我所承认的唯一天才,以不可能为名的,
亚迪那达·菲。


“漫珠沙华,在古老而神秘的东方国故有一个更适合她的名字——彼岸花。”
少女回过头,透明紫的眼眸中笼罩着一层薄雾般的感动。
但是我总记得,在一瞬间,有一瞬间,她是笑着的,一种希望与绝望两相交织的微笑。于是那一天,我们成为朋友。




忘情香

“在我们调查月之实期间,王后奥维利亚·安托瓦内特以被送往圣苏菲亚修道院。对外宣称的理由无非是修身悟性,但是事实上却是另一种形式的监禁。罪名是通奸。”看到漫珠沙华那张臭臭的脸,我不得不将事情的原委精简掉90%,“我向国王恳求了半天,他才同意我们接手调查。”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 漫珠沙华又将我的话精简掉90%,得出结论,“我拒绝!”
哎?
佩琉斯充分证明了他具有一个优秀骑士应具有的反射神经。在我尚处于呆滞期间的时候就一跃而起:“这是事关王室、甚至是整个法兰国荣誉的大事件,你怎么可以置之不理?你的脑袋里就不存在丝毫对这个国家的责任心吗?!”
漫珠沙华却无视他的说教,安然坐定沙发,略尖而完美的下巴,仰视着佩琉斯的怒目,不紧不慢地回答:“我不记得自己有入法兰国的国籍吧?就算这个国家被原子能毁灭了也一样跟我没关系。近段时间来我之所以一直帮里谢里亚堡做事完全是因为赤月是我朋友这一个原因而已。若非如此,我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听从一个谢顶老头的命令,别异想天开拉。”
这是事实,从魔法学院起就是这样,漫珠沙华从来就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没有人可以强迫她。但是,
“但是今次的事一样是赤月大人拜托的呀,为什么你还是不答应?!”
佩琉斯提出了我心中的疑问。
漫珠沙华低了低眼睑,我以为她不会回答。谁知她居然随即一昂脖子恨恨抗辩:“但是对方他可是这个时代炼金术界真正的天才呀!”
“啊?天才难道不是你吗?”
这句话居然打击到了漫珠沙华的自尊心,随即缩小了声音:“我也是天才没错啦,不过他更不得了,是个具有超强血统的家伙,号称炼金术界暗黑皇帝杰洛·菲的直系子孙。”
菲?我的大脑停顿了一秒种,才忽然意识到什么。好象,在8年前炼金术士特级考试中,阻止了漫珠沙华狂妄脚步的人,名字就是:
“亚迪那达·菲!”
不知不觉间,已经把这个名字喊了出来。对于我如此失礼的举动,佩琉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大惊小怪的表情。而漫珠沙华则一副了不起的样子点头:
“没错!难得你的大脑对这个人居然还有印象。”
那样的话,也难怪漫珠沙华不愿意被搅进这个事件了。对方毕竟是曾经令她输到一败涂地的宿命之敌哪。
“既然是这样,逼迫你去的话的确是太强人所难了。”我叹了口气,从柔软的沙发上站起身,唤着佩琉斯一起离开。
“可是……”他不松懈地还想辩解。
“对方是比漫珠沙华更厉害的炼金术士,对方要是施下什么死咒要与她斗法,她绝对会死定了的。与其这样还不如我一个人去解决,运气不好的话……”我偷瞄了一眼漫珠沙华,她丝毫不中我的激将法,斜靠在沙发上坐定闲人的态度。她的天才称号到底也不是浪得虚名,智商不是一般的高。
看起来只有最后一招杀手锏了。
我回过头,双眼放着星星直视她透明的浅紫眸子:“漫珠沙华,运气不好的话,我们只能下辈子做友人了。”

通报的侍者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返回过来,引我进入苏之国大使馆的会客厅,漫珠沙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视死如归的表情大它不跟在后面。无论如何,“”啦这样壮烈的口号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不可能做出转身就跑这样丢人现眼的举动吧。
推门而入的刹那,逆光中的魔法学院第一美人露出比使节的礼节更熟捻一点的微笑表情迎接。拥有隐绿的黑色眸子的亚迪那达传说中的形象再次与记忆中的惊叹深深契合。从绝美的容颜到微冷的个性都没有丝毫改编。只有他原本的黑色长发,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与漫珠沙华近似的乳白色。
我择友不慎的行为令我在一瞬间冒出了“他不会进行了与漫珠沙华一样失败的炼金术吧?”这样无厘头的想法。
“欢迎,我在魔法学院的学弟学妹们。”
他在我们面前温和的微笑着,巨大的华丽木雕落地窗外的阳光,经由他的背后投射过来,令他的笑容变得暧昧不清又阴晴不定起来。
在这种连佩琉斯都目瞪口呆的情况下,尚有能力牢记此行目的并予以彻底贯彻的,似乎也只有亚迪那达的天生宿敌,漫珠沙华了。毕竟之前有过了许多次的交锋,面对面的时候也可以显得如此不卑不亢。
“我们有事相请教你,学长。”
亚迪那达仍是微笑,抬手做了请坐的手势,“如果你是来问我里谢里雅堡的月之食事件,我可以给你肯定的答案。那些市面上流传的月之食确实是我的确是我制造的。不过伊菲尼亚公主缺并没有因此而爱上我。可见学妹的实力相比魔法学院空有天赋的时期有了明显的提高。”
“既然尼这么爽快的承认,那么亚迪那达·菲,我会以法兰过的名义向大陆对你提出弹劾。”
“是吗?”亚迪那达不为所动的继续微笑,稍稍拉长了语调反问,“看起来学妹的进步之处不仅仅是炼金术,连个性也一样得到了磨砺。我还记得在8粘前的炼金术特级考试中你因为没能制造出解邪牙而一脸想要哭出来的表情。”
他在破坏漫珠沙华的自信!
漫珠沙华以笑容回应 “就算学长你这么说我也不会让步的,永远只能屈居你之下的日子已经是遥远的过去时了。”
她的话令我意外。语气中刻意体现的争强好胜实在不是她真正的性格。我疑惑地向她望去,想知道她的打算。
“那么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经过几秒钟的思索,亚迪那达似乎决定妥协,“我告诉你月之食的解法,你放弃弹劾,怎么样?”
“我并不缺少月之食的解法配方。”
亚迪那达忽然无声地大笑起来,带着些微的嘲弄与了如指掌。“我还以为你真的进步了呢,学妹。你应该很清楚我制作的月之食绝不会使用传统配方。研究解法会花去大量时间,而奥维利亚皇后却需要迅速地地从恶魔手中被救出。况且,弹劾我就会令这桩皇室丑闻顷刻传遍全大陆。所以你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哦。”
一分钟前还占尽优势的我们竟然这么快就被将军了。这样说来,亚迪那达确实具有身为一国使节所必备的看清厉害的卓越头脑和出色的社交能力。我再度将目光移向漫珠沙华,即使她不愿意承认,这场战争很明显的是我们失败了。
优美而略带轻蔑的笑意更加浓烈,亚迪那达像是为了给我们找台阶似的不等我们答应,就擅自说:“只要在原本的月之食解法上加上一克人类血液的提取结晶。我给它起了个合适的名字,叫忘情香。”
我忽然没来由地觉得其实他很了解漫珠沙华,所以才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将我们的行动甚至情绪操控与鼓掌之间。
下一瞬间漫珠沙华作出了连佩琉斯也不得不跳起来反对的行为。她道了一句“谢谢”,转身打算离开会客厅。
“这算什么?刚才是谁嚷着直捣黄龙、擒贼擒王的?!你这个胆小鬼!!”
“不是这样的。”我帮漫珠沙华辩解着,“对决在此时已经无助于解决问题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解除皇后身上的月之食束缚,挽回皇家声誉。”
佩琉斯终于不再作声了。我回头望向饶趣为地注视我们内讧的亚迪那达,厉声警告:“作为报答,我们可以放你离开法兰国国境。明天月亮出现之前你必须离开这里,负责我们会将你的所作所为报告大陆炼金术士协会和苏之国国王陛下,我保证之后的日子你将处在全大陆的通缉之中。”
“是的。”他故作惶恐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保证。”

整整一天我都在考虑忘情香的事。谁将提供血液,需要多少才够提取一克结晶。但到了第二天看到缠绕在漫珠沙华左腕的绷带时一切疑问都得到了解答。
“这就是忘情香?” 佩琉斯好奇地摇晃着雕花玻璃袖珍小瓶中朱红色的液体,引得漫珠沙华即刻上前制止。
“小心啦。吸一口就足以令你忘记对伊菲尼亚的爱情。”
圣苏菲亚修道院,法兰国三座皇家修道院之一,珍藏着由古艺术家?制作的雕像“泪光圣母”。位于法兰城正北方十公里,从市中心有马车直达。
在修道院内院幽静的长廊里等候的时间十分漫长。起初奥维利亚皇后怎样也不愿意接见我们,及时我们无疑具有国王代理使者的身份。直到我们我几乎是央求修女嬷嬷传话说事关苏之国的使臣亚迪那达,她才终于同意给我们十分钟时间。
行礼问安后,作为代表的我长话短说地介绍了月之食与忘情香的效果,本以为这件事可以比较完美地解决了。但以恭敬地姿势双手递出的玻璃瓶却迟迟没有被接过去。
“很感谢你们的好意,但我不能接受。”
皇后的表情,是我无法理解的平静与安详。
“月之食,我记得食那次宴会上的小甜点。和谐对称的月见草的形状,粉红晶莹,由绿叶衬托可爱极了。伊菲尼亚确实尝了一个,极力称赞着,并且也给我拿来一个。可是我不喜欢法兰国的甜食。精巧而美丽,咬入口中便满嘴馥郁,浓得无法化开。这样的味道,16年来我一直不曾喜欢。谢谢你们为我奔走。但我,奥维利亚·安托瓦内特,苏之国第二公主,法兰国的皇后,并没有吃下你们所说的月之食。”
我忽然之间无言以对。
17岁离开家乡的少女,花去了16年人生最灿烂的光阴,最终也没习惯法兰国的甜食,没爱上法兰国的丈夫。直到今天,仍只是这拥有成千窗户的里谢里雅堡的繁文缛节中的一个陌生人。
她说她爱上了亚迪那达。
漫珠沙华的手指连续而柔和地摩挲着装载朱红液体的玻璃瓶,佩琉斯紧握住佩剑盯着剑柄上的骑士纹掌,我倚在马车的窗口,风景匆匆而过,颠簸轻微而持续不断。
我们谁都没有资格责备她。

傍晚在法兰臣的苏之国使馆门前看到忙碌的侍者们正将大箱的行李、物件摆上马车。亚迪那达果然没有忘记昨天最后通谍的事。正放心地想转身走开,眼睛的余光忽然扫到稍远的地方,漫珠沙华站在亚迪那达面前,对峙着。
想起她这些天的种种异样与坚持,头脑中少掉的拼图忽然被找了回来。我躲进离他们最近的灌木丛,产生了“果然如此”这样充满自疟情绪的预感。
“为什么要诱惑奥维利亚·安托瓦内特皇后?”
亚迪那达一如既往地微笑:“我并没有诱惑她呀。不过反正我这样说你也不可能会相信,还是回答‘因为我的黑暗本性喜欢利用一切手段挑动战争’这样的话会比较符合我的野心与你的期望。”
“符合的只有你的个性吧。魔法学院也好现在也好,你都不是个有野心的家伙,只是除了自己对任何事也漠不关心而已。”
很意外的,亚迪那达不再游刃有余地笑,也许是被漫珠沙华说中了。他很快的叉开话题:“我当然不会像你一样善良到用自己的血提取结晶制造忘情香。”
我顺着他的话,将目光移向漫珠沙华的左手腕。绷带已经拆除,暴露在空中的伤口并$相信中来得严重。
他执起她的左腕,凑近嘴边,以舌尖微微的碰触:“及时用了宝珠山茶止血,但是为什么不用冰片加速伤口愈合,防止疤痕产生呢?换做我的话,也许明天就能完全复原了。”
“这样才能提醒自己这个伤口的来历。”
“可是我的漫珠沙华,你不会天真的以为只要这样做就足够了吧?”他惊讶地望她,然后笑起来,以另一只手指着自己乳白色的长发说,“其实我们是一样的,就算你的手臂上有这条伤痕,我们在本质上仍是相同的。”
苏之国驻法兰大师开始催促他上马车。她挣开手腕上的力道,退开了一步道:“再见”
“就这样?”他的微笑意义不明,“也许我再也不会来法兰国了。”
“是吗?”她面无表情的反问,“那么这句你看怎么样:永不再见。”
他再不勉强,单脚跨上马车的时候才忽然想起什么。“你不问我有关基辅村的蛇咬事件?”
她正准备离开,背转身去的两人维持着咫尺天涯的距离。
“问了的话,也许我就不允许你活着离开法兰城了。”

然后两人以各自的方向远离。

而我一直维持着蹲在灌木丛离的怪异姿势,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魔法学院的时候。
盛放的漫珠沙华丛里,少女透明的紫色眼眸中笼罩着薄雾般的感动。
一切豁然开朗。


展台上所摆放的,据说是千修利时期的古物。
对茶道一无所知的我自然无法辨别真假。茶褐色的杯子,质地比玉粗糙,比紫砂柔和,鞠在手中,竟有料想不到的温润感觉传递过来。
忽然间双眼不受控制地模糊起来,原以为已经可以轻松承载的东西,从意识之外,纷涌而来。
那是一个早晨,漫珠沙华丛中的绝世容貌,与我永远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微微笑颜。




右边的爱情

乌克兰村,位于纱莲那岛芙蕾雅岛北部,是法兰国中名副其实的异域。从风俗习惯到文化传承都与王国传统存在着极度不协调性。到这里进行为期2周的自费旅游,是赤月的主义。
他坚持要住民宅,我也没有一定要反对的理由。户主是一个热情的女孩子,东洋味的脸庞,黑亮的长发盘成一款活泼而整齐的发型。她的名字是琉璃,据说是一种晶莹蓝色蝴蝶的名字。
她帮我换上一套和服,浅蓝的底色,蝶群细小纷扰,由腰际漫延上肩膀。
我觉得自己从肤色到个性都不合适如此娴雅宁静的服饰,不过却也着实让赤月露出倒抽着凉气惊艳的表情。
但我看来,他只是安慰性地做出这种形式上的表演而已,从过去到现在,我都不是可以被称做美人的女子。
亚迪那达对我的评价也不过是:“再怎么也只是可爱而已。”
那时我拉着他柔软的黑色长发威胁:“你再说遍试试?!”
那时他微笑,像在纵容一个拿不到糖果又不服气的玩劣孩子。
那时我以为自己是那么了解他。
漫珠沙华丛中逆光的绝美笑颜。
我恋上了凝望他时,周围空气里充满着的暧昧味道。
然而我不知道,
有关他的一切,有关幸福的样子,有关我心目中我与他的想象,最终在那片漫珠沙华丛中远离成为海市蜃楼般的流沙,倾斜而下。
我听到我的声音,被悲伤抑住了眼泪,很坚决地一字一顿:“那么,请告诉我,你讨厌我。”

赤月对今天的预定行程是秋月狩。他走在我的右边,转述着一些需要用过去式形容的事情:
王后最终也没有离开圣苏菲亚修道院;我们的调查没有上报,甚至是佩琉斯都对此事守口如瓶;还有就是亚迪那达已经随使团返回苏之国了。
说道最后那句时,我听到赤月小心翼翼的口吻。
在他的眼中,从8年前那次特级考试到如今的轮番过招,亚迪那达始终是我宿命的敌人。那是在任何人眼中都理所当然的事吧。我们一直都并称魔法学院的天才。相比较亚迪那达继承自血缘的那种对炼金术的执着与疯狂,我是个太过懒散又漠视规则的游离份子。
在那些迷恋他的日子里,我动用了自己全部的天赋与智慧去追赶与他的差距。
然后,我一字一顿:“那么,请告诉我,你讨厌我。”
然后,藉由这种方式逼迫自己去遗忘他。
然后,我因为自己终于可以戒掉想念他的习惯。
然后,我报名参加特级炼金术士考试。
对手是亚迪那达·菲。
试题是制造邪牙与解邪牙。他的确是个天才,非但制出了邪牙的最高级变种,还混合以常人无法理解的草药比例。
我输了,意料之中的一败涂地。
所以那天赤月特意过来安慰我。他以为遭遇了这么重大的挫折的我随时都会哭出来,所以拼命的转移话题想要分散我的注意力。他问我右手中紧紧纂着的是什么东西。
我并没有回答。
赤月并不了解我的狡猾。我说他是我“一辈子的友人”,我知道他的想法,却从未因他而改变自己自由穿梭的行动模式。他不知道我爱上了漫珠沙华丛中那个逆光下的微笑,他不知道我能与他成为朋友仅仅因为他给了我一刹那的错觉,他也不知道,我去参加特级炼金术士考试是因为觉得那样做,我可以离亚迪那达近一点。
所以,他当然不知道,我左手中的东西,就连亚迪那达也不知道。出试场的时候,我走在他的右边,我没有转头看他,他也不会看见我的右手。
只有我知道,那一天我制出了解邪牙。
茶色的小小药丸,留在我的右手中。
漫珠沙华在特级炼金术士考试中输给亚迪那达。
这将是我能帮助他完成的最后一个愿望。

–我站在你的右边
产生了一场无畏的爱恋
这是我唯一全心投入的过程
而你
不会看见–

菊池家的箭道场连结着后院与花园,馆主是个七、八十岁却气色不错的和善老头。目前正兴致勃勃地与赤月讨论着关于魔法的问题。我无聊,也不喜欢参观道场,就沿着长长而凌空的木廊一直走下去,木屐击打着地面,好听的钝响。
在路过一家敞开的移门时,忽然觉得有什么划破虚空,擦着我的脸划闪而过。一个震惊,循着方向望去,粗壮的树干上悬挂着一块箭靶,中心处密密麻麻的地插着无数支箭,唯有一支出现了偏差,洁白的鹅毛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本来会是支好箭……”
移门内的少年,眼神凌厉,很是嚣张地走过来。白皙的手指如和煦春风般轻柔地拂过我的脸颊,“……可惜,在到达目标之前被鲜血玷污了。”
那制纤细的泛着神经质的手指上沾着箭伤的痕迹,鲜艳欲滴的血红色,阳光下诱人的折射。他越过我,来到箭靶前,将上面深深没入树干的箭一支一支拔下来,收入剑袋。唯留下那支因我的忽然出现而产生偏离的箭,箭羽的雪白之中染上一点殷红。
被平端着赠给我。
波澜不惊的脸上洋溢无声的压迫。
少年返回屋内,反手关上移门,纸糊的格子门上因此出现少年的投影,之后他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声音,从纸制的缝隙中悠悠透了出来。
“昨天的茶会上,你的眼泪掉进了千修利的古物。”
我的,眼泪……?
那是我在魔法学院的第二年的学院祭。也不管选了双学位的赤月是不是忙到焦头烂额,拖着他在校园闲晃。学院祭的传统项目是虚拟卖场内人山人海。我居然奇迹地在一个小小角落的摊位上找到了有卖賢者之石。这是种珍贵的炼金术材料,只有在炼金术之都,苏之国的坎那贝拉才能买到。
我正兴奋地抬头拉赤月,须臾与弹指的间隙,视野之内,人海之中,亚迪那达逆光下微微扬起的笑颜。
他熟悉的笑颜,他温暖的目光,他身边长发的美丽女子。
曾经,我以为自己是那么了解他。
我以为他是除了自己不会真心爱上任何人。
我以为他是个喜欢保持身边的暧昧关系的人,不会做那种因为爱情而破坏这种平衡的事。
我以为自己那么了解他……
賢者之石的光芒刺激着我脆弱的眼睛。
……
我保持着笑容目送他们离开隐没在人群中。赤月问我怎么了,我逞强地笑着说没事。
“怎么会没事,明明在笑着,却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的眼泪,
那时,没有流出来的眼泪,许多年后,掉进了千修利的古物里。
那个早晨,漫珠沙华丛中关于微笑的梦想,终于远理我,消失在彼岸花盛开的彼岸。




我最终放弃了菊池家的继承权。乌克兰村最大家族与历经500年以上传承的道场就这样被我以决绝的口吻拒绝。
爷爷默不作声地离开议事厅,全家余下的二十余双眼睛盯住我,或战战兢兢,或幸灾乐祸。院子里的竹桶倒了三次水后,爷爷全副武装地走出来,在我面前拔刀。
“是想死在这里,还是想扬羽小姐死在这里?”
扬羽家的独女雪香小姐,如樱花般美丽灿烂的少女,传闻中与我保持着暧昧的关系。
“并不是这样的。”我以武士的架势端正了身子,“是我的霜印,他帮助我找到了主人。”
爷爷收刀回鞘,再没有阻止。自己的死穴,他自己比我更清楚。
第二天,我离开了乌克兰村。

王理

我的主人,是一个拥有乳白色长发与浅紫色透明眼眸的年轻女子。她具有一切年轻女子的脾气与毛病。她做事粗心,生活无规律,任性骄傲不按常理出牌,是个活生生的“六无主义”。(注:六无主义——无思虑、无差别、无头脑、无节操、无责任、无反省)
但是就算是这样,我也没立场去批评自己选定的主人。毕竟我为她如此义无返顾地放弃了菊池家,并几乎与爷爷决裂。
然而她却不领情,对我的形影不离颇有意见,并且似乎随时都在防备着我的霜印会再次破坏她脸部的美丽构造。这种情况直到一个月后我自己的小木屋的竣工才有所改善。我终于不必每天挤在她的公房里打扰了。
她的职业是炼金术士。但是她似乎并不是以此为生。因为我从未见她为繁重且枯燥的委托苦恼。而更多的时间,她喜欢胡乱地合成液体,然后以一种理所当然地态度等待爆炸发生。以至于连一向警觉的我也能习以为常,在硝烟与尘土中安静地享用她高超的糕点手艺。
当然,心中有所决定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原来她是这样本性的一个人。以至于爷爷询问我选择她的原因时,我能很坚决地抬起头,直视他饱经风霜的凌厉眼神,回答“因为她是除您一外唯一一个在我霜印的的压迫下面不改色的生物。”
我以为这样的人才有资格驯养我。然而她以年轻任性的姿态不断挑战我的精神极限。对于拼命按响了门铃而非她熟识的人而她心情又恰好不爽的话,她会特意熄掉灯把对方当白痴似的假装无人在家的样子;她会特意制造出嘈杂的声音,以此掩盖门铃;也会迅速将我与她装扮成访客,装模作样地离开小屋四处游荡。
但是就算她如此别出心裁又古灵精怪,慕名的来访者也没因此减少下去。帮助我盖小木屋的莫非斯说因为她是大陆知名的炼金术士的缘故,虽然没有国籍,却是法兰过的骄傲。竟然是这样。我转回头望向巨响与烟尘中灰头土脸的为成年少女,刚刚油然升起的一丁点敬佩立即烟消云散。
当然,也有那么仅仅几个人,是一按门铃必定会被请进门的。其中一个,就是名为佩琉斯·依塔卡的棕眸少年骑士。他具有年轻的气势与胆量,某种程度上与她很相似。一般情况下她无事不登三宝殿。但一进公房便会被琳琅满目的点心吸引,然后开始与她吵架、斗嘴、抬杠,她也乐此不疲的样子。直到很久以后,才一副忘记了什么的表情。
另外一个叫赤月。好象是法兰国里谢里亚堡的主教,衣着华丽,冷静而自制的样子。他们曾经似乎来往密切。因为有时候她会呆呆望向窗外,视线游走向远方,轻轻地抱怨,“赤月很久没来了呀。”手中的滴管就会不自觉地多漏了一滴液体进入试管。烟尘骤起。
赤月最近依次来访就在昨天,但他没进来。茶几上金黄松软的起司蛋糕孤单地摆放着。我跪坐在远处,她的背影面对我。初秋的风,夹带着不为人知的确实寒意,穿堂而过。
“我说过,我们是一辈子的友人,我从未想过反悔。”
她的背影。
“我也没有。”他安慰地笑,冷静、自制。
他的坚定。
好象有什么,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发生,并且结束了,终于无迹可寻。

我伸手握紧霜印,气氛紧张得非比寻常。对方是全副武装的阿鲁凯法骑士五人,身上散发的坚韧气势说明他们非泛泛之辈。
“漫珠沙华,你因涉嫌擅自进行暗黑炼金术的实验而被捕。现在我们会将你押解至苏之国首都阿鲁凯法城,接受荆棘大陆炼金术士协会的审判。”
听起来颇有道理。然而我是她的家臣,而她是自由的。
果然她充耳不闻,在公房里持续噪音,还大声地反问着:“啊?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清楚。”
他们的队长深吸一口气,以石破天惊的语调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小村一时之间,静寂无声。
她终于露面了。左手握了一根我从未见过的魔法杖,很平静,那神情,似乎又回到了许久以前,乌克兰村蝉鸣的早晨。手放、弦空、箭出,一丝不苟的擦过她的脸颊。她不惊,不怒,视箭,视我,满目虚空。
说到底,还是我认定的,值得为之赌命的女人。
“我并不知道,苏之国最强的国王亲卫队的阿鲁凯法骑士团,竟然会听命于大陆炼金术士协会。”她牵动嘴角的笑容,“我从不听从命令,何况是来路不明的命令呢!”
说话间,火焰魔法已是间不容发。
她是炼金术士,魔法仅做防身,但如此高温,对于身着的阿鲁凯法骑士来说却是致命的。至少也可以令他们短时间内丧失行动能力。我窥得空隙连放五箭,均精准地命中手腕之上、盔甲间隙。性命无虞,不过想追杀过来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她从从容容地撤退,没说去哪里,我从从容容地跟着她撤退。
先经过起程之间到达纱莲娜岛的阿巴尼斯村,由于常年被冰雪覆盖,美丽且宁静。一路马不停蹄地前进、遇敌、战斗、再遇敌、再战斗,她始终都未置一词。也不质疑,也不解释,何以苏之国的阿鲁凯法骑士竟然不请自来。我想也许有才华的人总是受人欢迎,何况是如她一般没有国籍的有才华的人。
很久以后,她才停在一座巨大的门前,在那时火烧火燎的夕阳下,显得尤其深不可测。
我并不熟知门前高高而庄严的石刻上那些错综复杂的法兰国文字,勉强念来,大概就是“魔法学校”的意思。
她领着我继续前行,左穿右拐,在天色完全黑暗的时候,终于到达了一片花田。夜色下,细长的花瓣以最优美的方式散发诱惑。在我们的语言中,它的名字是“彼岸”。与此岸的我们有着最近也是最远的距离。
但这似乎并不是在初秋可以开得如此轰华绚烂的花种。
而她,正站在我前方,花丛中,给人以彼岸的错觉。
“我想,我大概失去赤月了。”

经过起程之间的时候,我曾悄悄询问了传送石管理员,里谢里亚堡如此喜庆的原因。对方很简短地告诉我说,第一公主伊菲尼亚与主教赤月在今天结婚。里谢里亚堡正在举办宫廷宴会。终于法兰国也不可避免地要走上政教合一的道路了吧。
原来他昨天是来告别的。
我那个年轻而缺神经的主人,终于收拾起她任性无敌的恶习。在那个时刻,显露出与她年龄相等的气质。
原来有一些东西的失去,永远也无法用微笑装作若无其事。
就像我离开菊池家时,以决绝的表情背转身去。纸格子移门关闭的刹那,被掩饰的情感汹涌而来。竟然,我是以这么低沉的方式,这么深切地热爱着菊池家,热爱着那个八十七岁作风强硬的健朗老人。
但是即使如此,面对爷爷失望而坚定的眸子时,我仍然,没有说出选择她的真正理由。
不是因为她在那生死关头虚空的双眸。
所有的决断,在很早很早以前,更早更早以前,就已经尘埃落定。
她的眼泪,在须臾与弹指的间隙,摔落入千休利时期的古物……而我,
看见了。




严冬季节,天空阴沉地压下来,我站在里谢里亚堡外部城墙上,眺望。路人缩在厚重的冬衣里,匆匆而过。他们已经遗忘了,曾经的法兰城是个四季如春,繁花似锦的梦幻之都。只是有一天,冬季忽然来临了。专家说那是行星运行轨道产生微小变化所导致的结果。惊慌的人们包括里谢里亚堡的皇族成员这才平静下来,并努力地渐渐适应一年里1/4长的寒冷生活。
但是我却总也无法忘记。四年的光阴,无法预知与把握的人生。

雪花

法兰城的第一个冬季,国王的工匠忙忙碌碌地为里谢里亚堡添加取暖工程。我窝在房间里,调制在阿斯提亚镇喝到过的奇异果茶。窗外正飘落洁白晶莹的东西,落在手心可以幻化成水,刺骨冰冷。伊菲尼亚公主的金色长发在那个我之前从不理解的世界里飞扬。每一个转身都是如此优美的姿态。然后赤月大人出现,帮她披上绒毛大衣。当时她笑着的表情和他宠溺的表情,我至今都只能找出一个词语来形容,那就是幸福。手中的杯子烫痛了手掌,即便买了天平秤,从国立大图书馆里翻出《茶类秘方大全》我也做不出记忆里温暖的味道。
法兰城的第二个冬季,我随着里谢里亚堡王宫骑士队进入青龙的洞窟抓寒冰翼龙。理由实在无稽,因为队长说那是他的木桩脑袋里可以想到的唯一一个庆祝赤月大人继承王位的方法。典礼如此盛大,其中的两大焦点,是新任国王的加冕仪式以及谢里亚堡王宫骑士队队长亲自献上的龙牙权杖。当然事后听说赤月陛下私底下告戒队长不可再做这种无厘头的举动。但是当时,伊菲尼亚的金发盘踞于头顶,温柔而端庄,百合花般纯洁,一如当年的奥维利亚皇后。踏出宫殿的时候,呼吸道猛地瑟缩了一下,冷冷的太阳,照射向我的左胸,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裂开了一条缝。我想,也许是我长大了。
法兰城的第三个冬季,赤月陛下的剑架在我的肩膀上,任命我为里谢里亚堡王宫骑士队第75任队长。“天赋”的字眼又一次被重复提起,走到哪里也会引起女孩的注意。但我并不习惯,下达命令的时候会用商量的语气,卫兵向我敬礼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回敬回去。赤月陛下说我还是不时候颐指气使。但是我也不是不喜欢上层阶级的特权,至少现在的我有资格走入皇家花园,可是伊菲尼亚公主已不在絮絮的白雪下跳舞。她坐在窗边学绣花,尽力地去胜任国母的角色。然后陛下从远处走来,以曾经我们合作时的平等语气说:“这是法兰城的第三个冬天了。”
法兰城的第四个冬季,我站在里谢里亚堡外部城墙上,眺望。乳白色的熟悉感猛然冲撞视觉。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撑手跃到地面追上去,喊出来:

“漫珠沙华!”

关于这次重逢,曾经有过无数想象。但是一见面就象四年前一样笑着打招呼“哟,小佩。”却怎么也出乎我的意料。似乎是格外纵容她的放肆,从身理到心智都未曾因此改变。弹指一挥间,流年已在明眸善睐间消失无常。
但她身后跟班的乌克兰村少年却越发冷静成熟。隐绿的黑眸中忠诚与睿智相辅相成。
她说她去周游大陆,几乎迷失在毁灭之村漫天的风沙里,几乎被鲇鱼生吞,几乎被沙漠祠堂的杀手蝎包围。以轻松与玩笑的口吻讲述一系列心惊肉跳的历险过程,连我都忍不住斥责她太胡来了。少年王理一脸终于找到支持者的表情。看来他一路上果然是受尽了压迫。
漫珠沙华愣了一下,才用遗憾的口吻叹气:“啊啊,我原来以为小佩会明白的,却没料到你竟然也变得跟赤月一样唠叨了。”透明的浅紫眼眸仍是从前与我抬杠时贯有的神色。
但是我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那时看见伊菲尼亚公主会傻笑,屠龙会摆POSE,一遇挑衅就亮剑决斗的热血少年,而她尚未意识到。
“这样说来才想到,赤月还好么?”
“陛下身体安康。”
“……”她花可好一会才适应了我打官腔的说话方式,从中这里出重点:“赤月真动作国王了?!”
“陛下还问我是否知道你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加这句,只是猛然之间,脱口而出。
那是法兰城第三个冬季的皇家花园,陛下从远处走来,以曾经我们合作时的平等语气说:“这是法兰城的第三个冬天了。不知道要到第几个冬天,漫珠沙华才会再次回到这里。佩琉斯,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我不知道。
“属下到达阿斯提亚镇的小木屋时只见到满屋狼籍。受伤的阿鲁凯法骑士倒得四处都是,只有漫珠沙华与菊池王理不知去向。”我把漫珠沙华失踪第二天向赤月大人报告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轻轻加上一句“也许她不会回来了。”
但这并不是心里话。我一直深信在某天、某地,她乳白色的长发会毫无预兆地跳脱飞扬,那个时候我已长大,然后微笑,“好久不见啊,漫珠沙华。”
可见我们都不够诚实,陛下与我,在法兰城的第一个冬季,在金发曼妙的笑颜中,就已经学会了欺骗。

漫珠沙华最终也没有提出想见赤月陛下。
我猜也会是这样。世上从来不存在不会被疏离的友情,不会被背叛的爱情,曾经以为不变的事情,曾经以为不渝的心情,在时间百转千折的回廊中,不复当年。
我们都在长大,学着保护自己,同时伤害他人。
只有漫珠沙华透明的浅紫眼眸仍在穿越流年,以我无法理解的活跃眼神自言自语:“他现在可是国王呀,想约他去郊游也没想象中容易。”
赤月陛下曾说,我们都不够了解漫珠沙华。那时我不以为然,可是现在却忽然有所觉悟。因了她年轻尚未成熟的容貌和一直大条到与我抬杠的个性,我几乎忘记她年长我7岁。她并非单纯,而是她的心,原本就在我难以想象的地方穿梭。
然后,她可以这样毫无心计的笑。
所有赤月陛下抓不住她。
所有赤月陛下成了王。
他选择了用这样的方式隐忍自己的爱情。我站在殿上,仰望王座上的他,忽然同情起他以及他身边,仍在努力学着成为国母的伊菲尼亚皇后。
压抑的不幸与虚假的幸福。
以及眼前总是笑容弥漫的女孩。她说她会暂住在阿斯提亚镇的小屋。似乎不会停留很久的样子。少年侧着脸,像是有什么会随时说出来,却顾虑着漫珠沙华的笑容,没有开口。我想起了她失去踪影那天满地的阿鲁凯法骑士,忙不迭地追问。
沉默的少年眼中毫不掩饰强烈的警觉与敌意看起来漫珠沙华刚才眉飞色舞地介绍的冒险史中还遗漏了与阿鲁凯法骑士队的追逐战,并且尚未解决。她却不在意,嘻嘻的笑着,告诉我人生中有一个长久的敌人才有身为主角的感觉。于是少年无声的叹息,这样的组合就像当年的漫珠沙华与赤月陛下,只是王理比陛下多了一份绝对的服从。
最完美的仆人。
永远不必为将来的可能性伤脑筋。
原来如此,原来我们真的不够了解她。
但是,无论如何,她回来了,真好。
路人缩在厚重的冬衣里,匆匆而过,遗忘了法兰城曾经的是个四季如春,繁花似锦。所有说世界上没什么不可以改变的事,只是习惯罢了。但是我仍然那么清晰的记得,法兰城的第一个冬天,降临在了漫珠沙华消失之后。这个初见面时无理取闹地责怪我按到门铃的少女,介入、改变、消失,留下我在原地无法习惯。当我以为自己用了四个冬季成长时,才知道最美好的年代是四年前。那时的我,幼稚、无知、浅薄、鲁莽冲动、不明事理,却拥有这一生中最胸无城府的友情与最纯洁无暇的爱情。
那些四季如春、繁花似锦的日子,那些无拘无束、一去不回的光阴。她回来了,我不自觉地面带起微笑,真好。

法兰城的第四个冬季,当我目击漫珠沙华与菊池王理消失在街角,阴沉的天际开始降下雪屑。巡城的卫兵向我行礼时,我第一次没有回礼。我想,也许这代表着我青涩的少年时代就此终结。
抬起眼睑,视线的尽头,滔滔的白雪像要宽恕这无常的人世般,不停地,降下来。




GS

塔法雷尔•格林姆斯,皇冠骑士团团长,法兰大陆第一勇士,他的意见对法兰王国政务具有极大的影响力……
这个人物,我有幸见过,连同他深湖蓝色眼眸中一瞬切实的杀意一起。
那是在离开阿斯提亚镇的第4年,漫珠沙华决定要重返法兰国的前夕,索奇亚沙漠的低温中。
经过四年的游历,我的女主人并没有得到丝毫成长。仍然肆无忌惮地合成危险物品,仍然四处做生物实验草菅人(?)命,仍然会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发牢骚:“真的真的不应该把《恶魔的耳语》留在家里啊!!!这种暗黑炼金术的经典教科书要是不慎被偷流传在外并被心术不正的邪恶炼金术士滥用的话一定回引起社会性的恐慌的!”说得冠冕堂皇,但世界上还有比她自己更心术不正的炼金术士么?
与此同时,反倒是她的恶趣味,成级数倍地越发怪异起来。最近已经严重到做出了穿着女仆装四处出没这样不知节制的行为。以至于在一次炼成失败引起的爆炸中,面对被烈风飞卷的漫珠沙华,我只能选择扭开头,满怀敬畏地在心中嘀咕一句,“小熊维尼图案的。”
正是因为莫名其妙地想起这些莫名其妙的事,直到格林姆斯踞督促接近到五十米以内,我才有所察觉。对方丝毫不在意我搭起弓箭的动作,将双手举得举得高高表示友好,持续以缓步前进到漫珠沙华面前,直到篝火照出他棱廓分明的脸,简单的护身铠甲上是一顶皇冠的标志。
即便是乌克兰村成长的我,也听过格林姆斯与他的皇冠骑士团如雷贯耳的大名。以皇冠为标志,效忠于真理,从心智到武力全面超越里谢里雅堡宫廷骑士团,是法兰国真正的王牌。而这块王牌已经不动声色的监视我们长达一个月以上。
自认没有做过任何招人怨恨事情的漫珠沙华伸手用树枝将火焰拨得更加明亮,等待着对方的开场白。而格林姆斯,甚至没打算使用任何的开场白或自我介绍。
“事关法兰大陆安危,希望漫珠沙华大人将力量借给我们皇冠骑士团。”
同样身为传说中的人物,漫珠沙华与格林姆斯的登记差距就像幼稚园生和大学教授一样。可是这样被郑重拜托的幼稚园生却没有丝毫受宠若惊的表情,坐定在火堆边,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回复说:
“我不要!以我这种幼稚园生的水准怎么可以在大学教授面前班门弄斧?!”
不,这么有自知之明的话绝不可能出自漫珠沙华的本意!
格林姆斯几乎失笑:“我还没说希望你帮忙的事呢。”
“总不会是邀请我去法兰城赏雪吧”
虽然不曾切实表现出来,我却分明嗅到格林姆斯对漫珠沙华如此调侃感到的不悦。他沉吟了三秒钟评估形势,决定单刀直入:“虽然不能如您所愿,却确实与法兰城的冬天相关。希望您将法兰国恢复成四季如春的摸样。”
四年前冬季突然造访曾经四季如春的法兰城,王国的科学家认为那是行星运行的轨道产生了微小的变化所引起的后果。但这只是为了平息民众的恐慌所作的谎言,而真正的原因至今无人知晓。知道真相的,却只有格林姆斯,赤月,几位王室科学家及皇冠骑士团的高层而已。这样说来格林姆斯以及他的骑士团在这件事,甚至在整个法兰王国中到底起着什么样的巨大作用呢?
显然格林姆斯的叙述没有激起漫珠沙华哪怕一丝的兴趣,还是一脸没得商量的坚决。
“我不过是个炼金术士,又不是阿尔杰斯,气候的事是我说一声‘变回来’,就能恢复原样的吗?您未免太高估幼稚园生的能力了。”
在过去的四年里,虽然我常常质疑漫珠沙华的决定,但这一次却举双手赞成,即使是传说中的人物,也不该妄想插手此类自然不可抗力。
面对这样的局势,格林姆斯非但没有退让,反而胸有成竹地大笑起来。
“我以为漫珠沙华已经发现了呢,有或者您故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呢?”
咦?什么事?!我转头去看漫珠沙华,她不老实地扯动着女仆装上的蕾丝饰品,而火光染映下的表情却远不如之前来得漫不经心。
大陆第一的勇士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从朴素的旅行者腰包里取出一本书,将封面亮给我们看到,“如果法兰城的气候异常是因炼成G•S而产生的副作用的话,即使是一个炼金术士也可以成为阿尔杰斯。”
不愧为大学教授和幼稚园生的等级差异!
于是漫珠沙华长长地叹了口气。
“所以我才总是说要把《恶魔的耳语》随身携带才对。对于炼金术一知半解或一无所知的人来说,这本书根本就是足以颠覆生存价值的黑暗圣经。”她从沙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可是您大概不知道吧,《恶魔的耳语》中记载了300多个炼金术,虽然理论上都是完美无缺的,但实际却起码有大约一半至今还无人炼成。尤其是G•S,到目前为止有不下20位顶级炼金术士因尝试失败而丧命,其中包括这本书的作者,号称暗黑炼金术帝王的杰洛士•菲。因此,即便真的有人能炼成,想要解开G•S,只怕非此人不可呢。当然,您也可以通过正当途径向大陆炼金术协会提起申诉,请求他们对该炼金术士进行制裁。另外友情提醒您,有能力和胆识炼成G•S的人是绝对不会参加炼金术协会的。”
格林姆斯似乎不曾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思索片刻后第三度向漫珠沙华发出邀请,“皇冠骑士团会挑选大陆上最优秀的炼金术士组成专门的研究机构,请问漫珠沙华大人是否愿意加入?”
却再度得到了斩钉截铁的拒绝。格林姆斯微皱眉毛询问原因。
漫珠沙华展现无敌豪爽的笑容。
“因为会很痛。”
说完走到格林姆斯面前,从他手中轻轻抽回了《恶魔的耳语》,伸着懒腰向帐篷走去。事后漫珠沙华说她敢肯定那瞬间格林姆斯几乎是想杀了她的,我告诉她我也敢肯定。

其实我并不知道法兰城的人何以对季节与气候如此耿耿于怀。
“他们害怕的并不是雪花或者温度,而是未知呀。”漫珠沙华悠闲地靠在沙发上边看我打扫工房边喝花茶这样告诉我。可是那身猫女郎的打扮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么说着,格林姆斯包括皇冠骑士团并没有因漫珠沙华的态度而恼羞成怒做出过激的事来,连例行的跟踪与监视都停止了。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至少没有对我们的生活再造成困扰,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吧。这种想法还没能持续上一周,就被清晨靠在门廊上的女子彻底击碎为乌有了。
法兰国的皇后,伊菲尼亚,神志模糊,被赞誉为百合花般的脸,毫无血色。
我甚至没有时间思考一国之后何以会出现在这种偏远小镇,就上楼把漫珠沙华踢下床,将皇后安顿好。因为坚决地驳斥了她使用恢复剂的提议,还必须忙里忙外的准备姜汤与热水。
漫珠沙华靠在工房门口看我忙碌,懒洋洋,“所以我说用恢复剂就好了嘛!”
“你想让我们背上谋杀皇后的罪名么?!”这样的话当然不能在她面前说。我把热水与毛巾递给她,打发她帮皇后擦拭手脚暖和身体。
“要不要通知国王陛下?”当我把姜汤辣椒水端去卧室,裹在厚厚被子里的伊菲尼亚皇后已经恢复了正常人的脸色。
漫珠沙华刚要回答,皇后陛下幽幽地醒转过来阻止我们,“不,请暂时……”因为虚弱,只能发出这样不连贯的单词。所幸我们都能听懂,立即围到床边。
伊菲尼亚皇后曾经是法兰国第一公主,具有皇位继承权,被前任法兰国王视为珍宝,她纯洁的美貌令全国引以为傲。现在,她那双碧蓝色的大眼睛努力地在漫珠沙华的脸上寻找着焦点,神情中隐约存在着女人独特的执念。
“您是为了G•S的事来找我的吗?”漫珠沙华这样问。
点头。
“是格林姆斯向您报告了,对吗?”
“报……告……偶然,听到”
赤月陛下。我想起自己唯一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句“再见”好象是在诀别。
“格林姆斯向赤月陛下举荐我,但是赤月陛下拒绝了,因此您亲自来这里找我,是这样吗?”
皇后陛下缓缓点头,似乎言而欲止。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到了这里后为什么不敲门?”
“会,打扰”
……………………………………………………………………
真是令人吃惊的,公主式的,不知世界险恶的,纯洁的回答
漫珠沙华却对她露出我前所未见的柔和笑容。
“皇后陛下,如果我有能力阻止G•S,绝不会吝于将它奉献给您,保卫法兰王国。但是对于G•S,我确实无能为力。能炼成它的人,或者阻止它的人,这世界上只有一人。而我从未战胜过他。”
说到最后的时候,漫珠沙华将眼神移向前方,似乎穿透了墙壁,看到纠缠的过往。
“就是这样的原因,赤月,陛下才没有来勉强我。他并非不爱法兰王国和您,所以请不要责怪他。”

之后漫珠沙华差遣我去里谢里雅堡报告。再之后国王陛下带着者佩琉斯亲自来到阿斯提亚,走出传送石的那刻我听到陛下微小几乎不可闻的自言自语:“好久不见,阿斯提亚”
漫珠沙华已经打开了门迎接。但国王陛下和佩雷斯都显得拘谨,一前一后进门,一前一后站立,长时间的沉默。唯有四年不曾成熟的漫珠沙华,丝毫不介意冷冻掉的气氛,噗嗤嗤的笑,引着国王陛下上楼去接伊菲尼亚皇后陛下。走道半楼又忽地停下脚步侧转过身子,乳白色的长发扎成的辫子一甩一甩。
“绝对绝对要珍惜公主殿下哦!”
陛下赤色的眼眸里是平和的笑意,郑重地回答“好”。而佩雷斯就在我身边,微微低下头。我就这样看着每一个人,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前行,于是渐行渐远。
“没有的事。”漫珠沙华却这样说,“无论是赤月还是小佩,都没有要求我对G•S做些什么。因为他们了解我,知道我会痛。而这,就是我们三人曾经并肩作战的意义。”
……………………
“到底哪里会痛啊?”
“细胞,” 漫珠沙华把恶魔的耳语插回书架,“浑身的细胞会很痛啦!”
每一份过去的回忆,都有它的意义,即使我们并非这么以为。




蜘蛛

好像忘记写了……









白羽

我有没有说过,在乌克兰村,菊池家是三支望族之一。具有五百年以上的传承,通过雇佣农户耕作土地、加工农产品并对外贸易的方式积累财富。但是讲到这个家族,更多的印象是森严的道场,小规模生产但极度精良的物理兵器,历代宗主宛若斗士般一丝不苟的表情,以及流动于家族血液中的骄傲。
很少有人知道这种骄傲来源于几世纪以来的荣耀。直到100年以前,无论哪个时代哪个国家的背后都隐匿着菊池家的身影。其中最富传奇色彩的就是法兰大陆上最伟大国王之一,复兴王莫里恩特斯的影武者菊池刻,凭一己之力将无数次敌人的刺杀行动化解于暗处,最终被复兴王从守卫者的义务中解放出来,赐予菊池家永世自由。
因此如今的菊池家己经不需要靠族人的出生入死来保证家族存续。但偶尔,当有人触到了菊池家成员某处短路的神经,他就会用他的血涂在武器上立下契约,成为他的武者,直到生命的终结。
这些事我当然从未告诉过漫珠沙华。她就是那个触到了我某处短路神经的人,从事与人无害(自称)的炼金术工作,所以我总是很闲。
通常地,我会严格遵守影武者的职业道德。比如视线范围内必定存在主人的踪迹,比如未经同意绝不偷听主人的谈话。但在漫珠沙华细小的工房里,这两条规则显然难以同时做到。于是无论我怎么分散或集中注意力,她怒气冲冲的声音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刮进我的耳朵里。
“想都别想!我是炼金术士,不是救世主!”
皇冠骑士团之后的说客是里谢里雅堡宫廷骑士团团长佩琉斯•伊塔卡和法兰国国王赤月。后者我仅在四年前的秋天见过一次,压低声音隐去了放弃的表情。他不紧不慢地回答,“我不是找救世主的漫珠沙华,而是我的朋友漫珠沙华,想和她再次一起冒险。”
面对年轻国王闪出的星星眼,漫珠沙华明显的败下阵来。就在我目瞪口呆之际,佩琉斯却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了然表情,又加了一句:“你说过要和亚迪纳达对决,我们已经等了四年。”
漫珠沙华抬头望向天花板,长长吸了一口气,吐出来的声音却是少见的平静。“G•S的辐射会造成生物细胞的变异,”她说,“拯救世界不应该以牺牲自己作为代价。你们死心吧。”
“那么在尼洛森林里,又是什么让你情愿用自己与王理作为代价?”
我想佩琉斯这样说并没有恶意,但他却马上意识到什么似的向我瞟了一眼并闭上嘴。他己经过了可以口无遮拦的年纪,这样的改变是成长还是老去。漫珠沙华没有反驳,却也不打算默认,食指弯曲起来敲打着桌面满脸不耐烦。
赤月陛下的表情却是安心与满意。他知道漫珠沙华已经在思考解决的方法,虽然截至目前她还是一筹莫展心浮气躁。

虽然看过《恶魔的耳语》,但对G•S的合成方法我却完全没有概念。事实上合成G•S的材料,与其说是物质,也许说是元素更加合理,它的作用好像可以随意改变物体的分子构造什么的,至少是我的知识范围内完全不了解的东西。
漫珠沙华最终考虑出的应对大法有3个,合成相应的反物质G•S进行效果抵消;直接毁掉G•S;干脆干掉亚迪那达一了百了。
连续两天在里谢里雅堡的交涉中,赤月国王与格林姆斯最终选择的方案是第一种。因为毁掉G•S会造成辐射大规模泄露后果难以预料,干掉亚迪那达最终也解决不了G•S对法兰国气候的影响。结果当然只有反物质一途了。
“哦,这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换我的话一定毫不犹豫的选第三方案。”正式会议结束后漫珠沙华小声地抱怨着。
那是因为只有她会把击败亚边那达看的比阻止G•S对大陆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害更重要。虽然从最终结果上来讲,击败亚迪那达等于防止了更多更严重的危害性行为。赤月国王沉吟了一会,提出了稳妥的解决方法。
“我们可以申请大陆安全理事会对亚迪那达进行通缉。射杀也好拘禁也好。虽然击倒亚迪那达不能将法兰国的气候恢复原状,不过我们可以求助炼金术士协会研究防辐射材料将G•S隔离。比较起来,多个冬季这种小事,就当是行星轨道出现偏差造成的影响吧,反正我们已经这么干了。”
除了保守了一点以外,听起来像是漫珠沙华会喜欢的作战方案。出乎意料的是她坚决的反对了。
“赤月的提议几乎是无懈可击的,除了一点,你太小看G•S和亚迪那达了。只要亚迪纳达愿意利用,瞬间就可以改变周围500M内的生物分子,保守估计。他击倒你远比你预想的要迅速许多。我压全部财产,在你距离他足够近到可以使用咒术之前,你已经死了,或许是血管堵塞,或许是脑瘫患。”
“难道就不考虑一下亚迪那达被辐射甚至死亡的可能性?”佩琉斯忽然这样提醒。即便亚边那达有防护措施,毕竟要随身携带G•S,在强辐射之下暴露的身体细胞会被扭曲。我想起尼洛森林常识外的巨大蜘蛛,噢不。
“不能说完全没有这种可能性。但也不要指望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那家伙的细胞已经超越了普通人类。”
她在成功勾起了我们好奇宝宝的同时猛地缄默下去。
“漫珠沙华,”赤月国王向她身边靠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刚才你压上全部财产的那个赌中好像并不包括自己。莫非当时魔法学院关于你喝亚迪那达合作研究禁忌之术的传闻是真实的?”
禁忌之术?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漫珠沙华的身上。但她照例什么也没有说咬着嘴唇同意了赤月的计划。由皇冠骑士团搜索亚迪那达的行踪,自己以法兰国的名义委托大陆炼金术士协会研究防辐射材料建造隔离物。
至于漫珠沙华,在当天就认命了一般返回阿斯提亚的工房进行反G•S的研究演算工作。与照本宣科的合成不同,她必须从头确定材料的种类与数量,预防因物质属性冲突而造成的失败。如果又被她弄到爆炸,警觉如我,也不能确保我们两人能全身而退。这毕竟不是拍拍灰尘就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普通炼成。
于是原本就喜欢黑夜胜过白天,公开宣称“有太阳的时候没心情工作”的漫珠沙华更加变本加厉,连带我也不得不跟着熬夜,并且常常地,我要帮她照顾炼成过程,一种胶质物质,这是反物质材料?然后有一天的晚上,她忽然停下手中的笔,转过脸来面对百无聊赖的我。
“对不起,王理。”
“什么?”其实我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是有时候装傻是必要的。
“对不起。”
她也没有作任何解释,用更低的声音重复了一遍,然后把桌面上的杯子递给我,里面是她特制的提神饮料,闻起来好像是我讨厌的甘草味。
“给”她说,“今天我们还是要通宵。”

我本可以告诉她没什么需要道歉的,我根本不介意。在菊池家的教育里,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保证主人的一切利益,这是骨肉里不可变更的骄傲。就算血管阻塞就算脑瘫患就算变成十倍大的怪物也无所谓。所有的一切,从乌克兰村菊池家我向她献上沾有她血液的霜印•白羽箭开始,已经下了决断:我是她的武者,我将为她而战甚至为她死亡。
醒来的时候己经是正午时分,阳光折射在雪地上分外耀眼,还有一支箭,被郑重地摆在我身边,洁白的尾羽上是快速滑过呈线状的血渍。我几乎是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该死的催眠剂,该死的漫珠沙华,还有最该死的我自己。
赤月国王暂停了听取征收法兰国人头税相关意见的会议,优先接见我。
我尽可能简单叙述了自己知道的一些事实,漫珠沙华进行了一种炼成,她给我灌了足够分量的催眠剂,昨晚的大雪掩埋了她的脚印……赤月国王很容易就得出了和我一样的结论。他让佩琉斯通知皇冠骑士团在寻找亚迪那达的过程中也顺便寻找漫珠沙华。
“就这样?”我忍不住想指责他消极的搜索方式。他有宫廷骑士团,有国家骑士团,还有防卫军。
他明白我的意思,却斩钉截铁:“对,就这样。我相信我对漫珠沙华的担忧绝对不比你少,王理。但我首先是法兰国的国王,我不能动用守卫这个国家的力量去寻找一个人,就算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深深吸气,然后在呼出来的时候决定理解眼前这个男人。
“好吧,你说得对。但是请告诉我关于上次你提到的事。魔法学院时代的漫珠沙华与亚迪那达合作了什么样的术?”
“我不确定。”他迟疑起来,“要知道每个学校都会有点校园怪谈存在,何况在我入学的时候,漫珠沙华与亚边那达的工作室已经关闭了。不过常常会听到有人传说,他们在研究有关生命的炼金术。是的,某种会破坏我们这个世界自然规律的禁忌之术。”
听起来很了了不起。但是与完全不了解的炼金术比起来,我更在意的是漫珠沙华到底通过什么手段知晓了菊池家的传统。一百年前菊池刻以一只手臂为代价化解了法兰王朝的一场空前暗流。复兴王在王臣之前把契约之剑还给他,并对他说:“从今天开始,菊池家可以在法兰国的任何一块土地上生活,不再被守卫者的责任束缚。而你刻•菊池将不再是我的武者,而是我的朋友。”
大概我是菊池家史上第二个被解除武者契约的人。但是和先祖不同,我感觉不到丝毫骄傲喜悦或者解放的如释重负。我犹豫了三秒钟要不要用手去按烦躁的太阳穴,最终还是按上去了。

王理的弓叫霜印,箭名白羽




亚迪那达

漫珠沙华睁开眼睛,就好像从永恒的混沌中苏醒过来。她试着小幅度的活动身体,右手碰触到腰间的护身小刀,不自觉地安心了一点。目光所能触及的四周全部被笼罩在幻惑的光影之中,如同有形态的液体流动着变换色彩。她还来不及思考自己的所在,一个年幼的声音冷不丁从不远处响起:“你没事,除了有点记忆障碍引起的顺行性遗忘。” 记忆障碍?顺行性遗忘?什么东西?
“很抱歉对你的大脑活检留下了后遗症,不过这些是可以治愈的,只需要几个月就可以完全复原。”
声音的主人悠然进入漫珠沙华的视野,十二、三岁的年纪,面容完美地像个天使。头发是奇异的乳白色,透明质感的浅紫色眼眸闪耀着与年龄不符的锐利与黠谋。
“那么你想起来我是谁了吗?”
漫珠沙华紧盯他迟疑半晌,在脑中搜索原本就不太可靠的记忆,果然一无所获。
“这不奇怪,我们不算真正认识,或者说你并不认识目前这个状态的我。”
“这是什么废话?欺负我头壳坏掉了是不是?”原本想这样反击的漫珠沙华被少年温暖的笑容一软化,脱口而出的话却变成了“你是谁”这样中规中距符合常理的问题。
“我的名字是亚迪那达。”
这个名字激起漫珠沙华头部剧烈的疼痛。亚迪那达。一个人,一种术,一个禁忌的名字。
那是号称百无禁忌的漫珠沙华人生中最百无禁忌的一段日子。以漫珠沙华SP芝士蛋糕对付自由研究作业的事,素行不良不止一次被逐出教室的事,往斯帕萨河里加料搞杂了默森里灯节的事,还有与神乎其迹的的高年纪学长合作研究的事。
就算是记忆障碍脑袋一塌糊涂她也不会忘记关于那个学长的一切。亚迪那达。这就是他的名字。
由他们组织的“炼金术推进工作室”建立于漫珠沙华进入魔法学院的第一学年,宗旨是进行炼金术的究级研究。从成立到解体,自始至终都只有2位成员。由于达不到学院社团建立的最低人数限制,工作室一直都作为违规团体明目张胆地存在着。但不被官方承认的后果到底还是显现出来:申请不到活动经费,场地和器材,直到漫珠沙华以翘课两天为代价在学院南面的火红花丛中找到一座废弃的木屋。
“真是个应景的好地方。” 亚迪那达点头通过。
于是大陆炼金术史上诸多邪恶的发明就在此处诞生了。
而漫珠沙华并不知道自己就自那时候开始变成一个传说,从魔法学院一直响亮到整个大陆。这是无法用语言形容出来的狂放岁月,好像人生中所有的天赋秉异与无忧无虑都得到激发,将她塑造成为现在的样子。然后某一天逆光的花丛中,亚迪那达的背影如梦似幻。
“漫珠沙华。”
“在遥远的东方国度它有另外一个名字,彼岸花。”
“与此岸的我们相隔最近也是最远的距离。”
他回过头来问她:
“我们要不要试试看炼成令漫珠沙华永远开不败的方法。”
所以亚迪那达代表了一个能够“永远”的术,却没有任何“永远”的东西可以阻止两人的渐行渐远。“炼金术推进委员会”解散后的第二年,在初秋轰轰烈烈的漫珠沙华丛中,她说着再见,一步一步退出双方默认的圈子。乳白色的头发被火红的漫珠沙华衬托得尤其惨烈。

多年前的点滴,就在漫珠沙华毫无防备的时刻不期然降临,被踩到了痛楚,却不知道该摆出温柔还是冷漠的脸。
“我们果然还是不要碰到的比较好。”虽然记忆仍然七零八落,但是诸如“宿敌”啦,“克星”啦这样标签性的词汇果然很容易被唤回来,夹杂着多次惨败的回忆。
“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吗?你说过再不相见。不过我知道只要我持有G•S,你迟早会找上门来。所以真是许久不见呢,你花的时候比握预期得多一些。”
亚迪那达的甜笑遮住了谋略,漾开一圈后停留在唇边,既不与他的年龄相符,又不与他的容貌契合,像是穿越了时光重返极少年的模样,唯独握尽天下的自负与四年前法兰国最后一次斗法时一般无二。漫珠沙华确定他就是亚迪那达本尊。
“你是来杀我的吧。”
漫珠沙华一惊,电光火石飞闪而过之前一个月的种种片断,被赤月拜托了棘手的任务,制作毫无胜算的反G•S,连续熬夜一团浆糊的时候终于做下决定,给王理灌下安眠剂解除他的契约,借助皇冠骑士团的力量躲避赤月的搜索并找到了亚迪那达藏身之所,单骑闯入被生擒,加上揣测的话应该还被亚迪那达当作活检的素材。她握紧了腰间的短刀,本能地想坐起来,这才发现腰椎以下竟然毫无知觉。
亚迪那达仍是笑,“没用的,我暂时麻痹了你的脊椎神经,你暂时还没办法攻击我。”
难怪他甚至没有解除她的武装。
“当然我也不会伤害你。直到我离开到足以甩掉你的距离,药效自然会消失,也不会像活检一下留下副作用。当然如果你能保证不伤害我乖乖离开,我也可以给你注射解放剂。”
漫珠沙华松开了握刀的手,怒极反笑,“我能找到你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你刚才自己也说了只要你一日还持有G•S,我迟早会再找上门去。”
“你说得对。”他以微小的幅度点头赞同,“所以我决定要放弃G•S了。”
“什么?”真是极度出乎意料之外的发展,疑惑脱口而出,“你真的是亚迪那达?”
他会抛弃、遗弃,唯独不会放弃。
十二、三岁的少年走到漫珠沙华身边,伸手轻轻抚摸她乳白色的长发。就算不下肢不能行动,这种距离也足够漫珠沙华刺杀他,但是她却没有任何行动。她静静地不躲避不反击,看到有一瞬他的眼底竟无限哀伤。
“或许我快要死了。”
漫珠沙华的脑子一时之间无法思考,一时之间又茅塞顿开。他们从一开始就错了。阿尔杰斯的法则不可破坏,世界上本来就不该有不败的漫珠沙华,也不该有不灭的灵魂。
“果然我还是没能阻止你对亚迪那达的研究。”
漫珠沙华觉得自己在叹气。亚迪那达的研究工作在以开始非常顺利,魔法学院那片漫珠沙华从那时开始就从未凋谢。春风得意的两人很快决定亲自尝试,可是当时谁也没有料到“炼金术推进工作室”最后的一次研究正是漫珠沙华的活体试验。那次试验后漫珠沙华以发色和瞳色的改变换取了不朽的容貌。正当他们以为自己突破了死亡的界限而欣喜若狂,却在例行监测的时候发现不老只是一种表象。容貌与身体机能都维持在黄金水准,但寿命细胞却没有停止对她生命的记录。她终将死去。
发现这个事实的漫珠沙华不知不觉地退缩了。她突然意识到以自己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去突破这个世界的规则。她建议中止这项试验,却遭到了亚迪那达的坚决反对。
“我们已经取得这么大的进展,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放弃?!”
“我们不是神!”
“能成功的话我就是神。”
最终漫珠沙华把所有相关的研究手稿付之一炬。意志相背的两人从此分道扬镳。但是漫珠沙华认识的那个的亚迪那达绝对不会就此放弃。四年前法兰国最后的那次狭路相逢,他白发紫眸,容貌与魔法学院时代相比没有任何衰老。她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重制了被她毁掉的亚迪那达,甚至更进一步。
“亚迪那达使你开始逆成长?”她一开始并不确定,只是试探着问,见到亚迪那达不置可否的表情时心中的假定变得越来越确实。“你会在最近3-5年众回归虚无。所以你需要G•S改变目前你异常的细胞构造,回到原来的模样并活下去。你真是个疯子。”或者是天才?
“但是你应该知道的,G•S改变细胞的能力具有不可控制性,你根本不能预计他会把你变成什么样子。”
“是的我知道。我制造出G•S并且研究它,希望可以掌握它对细胞产生影响的具体方式。但是四年过去了,我依然一无所获,如你所见,它甚至加速了我的逆生长。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G•S上了。”
“所以你要放弃它了?”
“不,不完全是放弃。” 亚迪那达的脸上出现不可阻止的顽固笑容,“确切的说是毁掉它,做最后一次尝试。”
毁掉G•S会产生百亿倍于核裂变的能量,可以一瞬间毁掉这个星球。但是亚迪那达不会在乎这些。
“如果这么做了,别说治愈你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可能直接将你逆回原子状态,这也无所谓吗?”
“在即将死去的人面前,还有什么是可怕的呢?当然,对于星球的影响你可以稍稍放宽心,我做了基础程度上的防卫工作。” 亚迪那达指指他们周围光影变换的隔离网继续解释,“我利用了你带来的反G•S材料并做了小小的改进,起码能将G•S爆炸产生的危害降低到最小。”
漫珠沙华粗略查看了隔离网,从天空到地面,全方位地包裹着他们,甚至没有一丝密闭的缝隙。如果隔离网不是亚迪那达制造,她甚至怀疑自己昏睡了一年以上,才足够时间将她的反G•S材料改造成如今的样子。
随后她猛然意识他们都被囚禁在这个空间内,出不去了。
“现在我们该请出主角了。”
亚迪那达一边戏谑一边从颈前的坠饰取下最大的一粒黑珍珠,抓住两边旋转一定的角度,随着轻微地啪嗒一声珍珠从中间裂开,一团微小柔和的光芒缓缓漂浮出来。亚迪那达伸出两根手指,以最轻巧的力道制住它后向漫珠沙华展示。
“G•S,黄金太阳,炼金术界如太阳般不可碰触之物,唯一一种连我的祖先杰洛•菲也无法炼成的物质。谁能想象它竟然是如此微小而脆弱,只要施加一点点力量……”他凝视着黄金太阳,手指似乎动了动,却没有真正捏下去,而是将它置于掌上。
“是生或者死,你做好准备了吗?”
“是的。”漫珠沙华深吸一口气,“只是我还有一些问题。”
“现在,任何问题我都可以回答你。”
“刚才你说保证不伤害你的话我可以离开,其实你根本没打算这么做吧?”
“是的。”他毫不否认。
“为什么?”
亚迪那达透明质感的浅紫眼眸隐隐笑意:
“因为我有十二年没见过你真正的样子了。”
话音未落,紧紧握拳,不可预计的能量流从他指缝中迸发出来,在隔离网中肆意席卷。空间内的一切被扭曲,漫珠沙华听到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呼吸,而亚迪那达的笑容被切割得四散飞溢,就好像那年逆光的漫珠沙华丛中他回首的样子一般无处不在。
“我们要不要试试看炼成令漫珠沙华永远开不败的方法。”




尾声

我没有死去。
王理见我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了我一面镜子,其中的我拥有着如漫珠沙华花瓣一般颜色的眼睛,以及极闪耀的黄金长发。好怀念啊。虽然容貌尚没有显现出衰老的痕迹,不过有的是时间让我重新适应生命的自然规律。
听小佩说G•S大爆炸发生的时候赤月刚刚组织了一支只有少数人的搜索小组,因为皇冠骑士团的推诿令他很恼火。我拼命掩饰笑意,那是当然的,格林姆斯早就答应我要帮忙了。小组成员除了王理,小佩,一位法师以外还有赤月本人。他们深入受G•S爆炸影响的亚特拉地区找到了昏迷的我,据说虽然我周围满是变异生物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简直就是奇迹。
同一天格林姆斯带着皇冠骑士团来访,表示大陆炼金术士协会想见我。王理和小佩几乎是打算血战当场,直到格林姆斯保证这只是一次问询,不是审判,会绝对护卫我的安全,他们才将信将疑地收回了手中的武器。我安静地看他们争吵,觉得自己被G•S直接辐射后变得越发懒散无所事事了。
大陆炼金术士协会素来与我面和心不和。我讨厌他们的保守,他们头痛我的出格,若不是偶尔还有利用价值,以我的个性绝对和他们老死不相往来。也许是积怨已久的关系,他们的问询一开始就来势汹汹。从秘藏《恶魔的耳语》到魔法学院时代研究亚迪那达无一不涉及,连给舍监下泻药这样的往事也没放过,原来他们早就给我建立了详细档案等着有朝一日秋后算帐。我丈着自己是传说,高兴的时候随便回答几个问题,不高兴的时候就神游太虚。幸好格林姆斯信守承诺,协会也没能把我怎么样,来来去去折腾了几天,只好又把我送了回去。
赤月仍然埋首于政务。不过每一周的最后一天,他会叫上小佩从传送之间直达阿斯提亚,走进我的工房。我总是用百无聊赖时期制作的新款下午茶来招待他们闲聊,被解除契约后的王理不再守卫在不起眼的角落,而是与大家一起坐到沙发上。但是更通常则是我与王理整装待发,等赤月与小佩一来就直接出门,四处打倒残暴生物。虽然反G•S吸收了绝大部分的能量,爆炸的影响还是充斥了整个世界,可惜我们并不是守卫爱与和平的队伍。责任啦义务啦这种沉重的东西就交给皇冠骑士团好了。我们只想找个地方打发无聊又短暂的一天时光。
之前尽忠职守不苟言笑的王理如今也偶尔会跟我请个假。虽然我从来不问他理由,想来也不过是回去探望他倔强宛若斗士一般的爷爷,和那位樱花般美丽灿烂的扬羽小姐吧,顺便捎些乌克兰村的特产回来。有一次他带来的是一尺多厚的包裹,我满腹狐疑地打开一看,居然是盖有大陆炼金术士协会极密公章的关于我的材料。当天我们不顾六月的炎热气候给壁炉添了一把火。火光映在王理脸上的时候,我告诉他我们已经不是主仆关系,不需要再去做冒险事。他点点头说我知道,我们是朋友。
G•S爆炸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亚迪那达。他现在是被全大陆通缉的头号危险分子,应该也不至于会轻易出现在我的面前了吧。活检留下的后遗症似乎到今天也没有消除,脑海中总有分别前十二、三岁黑发少年模模糊糊的影子。
“喂,漫珠沙华,”他优雅地笑,“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阻止我吗?”
我毫不在意地背对向他:“没错,趁早做好觉悟吧。”
虽然这样说下豪言,那些所谓对决的事最终也没有结果。从魔法学院认识他开始的十五年中,关于亚迪那达的所有一切,从来也没有任何结果。
哦,差点忘记介绍关于我的事。事实上我的头发又逐渐变回乳白色。细胞惊人的恢复能力正在把我的身体重新改造回不朽的样子。虽然有时候也会冒出“这怎么可能?”的念头。但是逆转过来想想,这个术本来就叫做“亚迪那达(不可能)”。所以我将持续保持这个容貌直到不知哪天突然降临的死亡。
这种事,谁在乎啊。